沈义双手负在身后,道:“我听老蔡说,那个溺孩杀子案,是你咬牙顶住压力坚持要再调查才没让真凶跑掉,跟之前相比,你也多少有点长进了。”
沈藏泽沉默了一小会,没有接沈义的话,却道:“爸,当年的连环绑架凶杀案,你明明一直坚持凶手不止林朝一一个人,为什么后来又辞职离开刑侦?你不当警察,还怎么抓逃脱的凶手?”
“我当年,犯了一个人民警察不该犯的错。”沈义向来挺直的肩背,在提及旧案的这一刻被沉重的过往压下,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微驼与颓唐,他伸出手拂去夏蓉蓉墓碑顶端的灰尘,也低下了始终昂起以视红旗的头,“我曾经去找过林朝一的妻子王如意和儿子林顺安……当年由于林朝一已经在抓捕行动中被我当场击毙,且林朝一毫无疑问就是实施绑架虐杀的凶手,为避免让恐慌的情绪继续蔓延造成更严重的不良影响,上头下令不要再节外生枝,必须立刻结案给民众明确交代。可我当时因为你妈的牺牲,整个人变得很不理智,更完全无法接受上头的这个指令,即使老蔡一直劝阻,我还是擅自去了找那对母子,不顾林顺安当时正因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在接受治疗,用身为一个警察不该使用过激的手段质问他是否有包庇隐瞒另一个凶手的存在。”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沈义找到位于旧城区的那栋不算太高的住宅楼时,刚刚挂断了蔡伟齐的电话。
保安亭里的保安脸色不太好,看到沈义这张生面孔时立马就从保安亭里出来,叉着腰扯着嗓子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这些人够了啊!天天来闹事!那家人晦气是一回事,这楼里还有其他住户呢!你们这没完没了的来闹,整得我都不得安生!你们就非得把那对母子也逼死,在这楼里也闹出人命才满意是吧?!”
沈义才刚走进来,没想到会劈头盖脸就先被保安亭里这大叔给骂一顿,他皱着眉,问道:“最近很多人来闹事?”
“少在这给我装啊!那对母子搬回来这儿住的事自打被人挖出来后,你们哪天不来闹?!不是泼油漆就是往人家门口砸鸡蛋泼大粪!你们倒是觉得自己很正义,他妈有想过其他住户有多烦吗?!”保安大叔一脑门的热汗,天气炎热,他虽然穿着短袖,保安亭里也放着风扇在吹,可他还是被热得脖子和身上都出了不少汗,后背的衣服更是被洇出一大滩深色的汗印子。
保安大叔是越说就越来火,抹一下脑门上的汗,继续朝沈义凶道:“现在是你们来闹,楼里其他住户也闹,大家都不安宁,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我天天在这保安亭里,拦都拦不住你们,回头住户投诉时还要连我一起投诉,给我弄得跟我也犯罪了似的,还让不让人过了?!”
沈义也没想到是这状况,然而眼下这些事也不是他关心的,于是他从怀里掏出警察证,直接举到保安大叔面前:“我是来找王如意跟林顺安的没错,但我不是你说的来闹事的人,我是负责那个案子的刑警,今天来是有其他问题还要再问一下林顺安。”
保安大叔眼神有点不太好,眯起眼仔细看了好一会沈义的警察证,又来回比照了一下警察证上的照片跟眼前的男人是同一个人,然后才说道:“是警察你不早说!那对母子现在不在,上午刚有人来闹过,而且还动手砸他们家的大门,把那林小子又给吓到了,后来叫了救护车来把人拉了去医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沈义并不知道王如意跟林顺安最近受到的骚扰如此严重,连环绑架凶杀案对外公布结案已有一段时间,新闻针对案件的相关报道也已告一段落,因此他并没想到王如意跟林顺安这段时间还一直在持续被骚扰。
事实上,在案件刚刚告破时沈义就已经听说不仅有受害者亲属到医院闹事,之后王如意也在外面好几次被人当街拦下为难,甚至王如意还有过两次被人打伤到医院就诊的记录。然而沈义本以为过去一段时日后,这种骚扰辱骂都会减少,却没料到竟然一直在持续。
更让沈义没想到的是,王如意居然也没有跟娘家求助。
然而对现在的沈义来说,王如意跟林顺安母子过得有多艰难并不是他所关心在意的,因此在得知他们去了医院后,沈义立刻就收起警察证转身离开,也不管那保安大叔在他转身后又絮絮叨叨骂了好些话。
四十分钟后,沈义开车到了医院并很快就找到了王如意跟林顺安的所在。
林顺安在出院后由于创伤后应激障碍严重,一直在持续接受治疗,几乎每两天就要来医院,沈义其实是查过林顺安今天不需要来医院才会去他们的住处找人,没想到扑了空,最后还是来了医院。
王如意正在病房外跟医生说话,看到沈义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点隐约的不安与担忧,就连身体都有些发僵地绷紧了。
她不知道沈义为什么会来,更不知道沈义今天是来找她还是找自己儿子,但不管沈义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想见到沈义,对她来说,案子已经结束了,可她跟儿子的噩梦却并没有结束,而沈义,毫无疑问是噩梦的一部分,只会让她跟儿子感到无比的痛苦甚至是折磨。
王如意不知道自己该用心情和面目去面对沈义,这太难,以至于让她仅仅是见到沈义便无法自控的感觉到丝丝冰冷惧意。
过度的紧张让王如意抿紧双唇盯着沈义,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并没有先主动开口打招呼。
沈义大步走到王如意面前,没有理会表情严肃的医生,面无表情地沉声问道:“林顺安在病房里吗?”
王如意只觉嘴巴里开始发干,喉咙也有些发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开口:“你找小安有什么事?案子……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在我这里,这个案子并没有结束。”沈义看出来王如意在回避他的问题,干脆自己上前一步,不顾医生的阻拦一把拧开病房门把将门推开。
病房里,消瘦青年正独自缩在墙角,憔悴落魄的样子让人根本看不出他连二十岁都不到,一头没有光泽的头发,因太长时间没有剪过而凌乱地遮挡住额头并垂落在脸颊两侧,他的脸色极差,瘦到有些凹陷的脸颊没有半点血色且呈现蜡黄色,左边的眉头处有一处刚结痂的伤口,深陷的眼眶下是青黑的眼圈,嘴唇也是干裂的,蜷缩在墙角的身体干瘪得撑不起身上穿的衣服,就连露在外面的双手也因过度消瘦导致手背都能看到清晰的血管和凸起的手筋,十根手指更是枯瘦如竹竿。
他原本正盯着地板在发呆,突如其来的开门声让他整个人狠狠一抖,失焦的空洞眼神也随即闪现慌乱。
“林顺安。”沈义一手臂将试图拦住他不让他进病房的医生推到一边,快步走向墙角明显精神恍惚且有些惊慌失措的青年,大声说道:“我有话要问你!”
林顺安几乎是立刻就惊恐地用手抱住了头,近乎语无伦次的失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都怪我……对不起,求求你们,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沙哑至极的嗓音,每一个字都充满崩溃与绝望,林顺安浑身上下都在颤栗,努力地要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能把自己缩进墙里。
若是之前的刑侦队长沈义,在看到林顺安这副精神与身体都已然崩坏的状态后,无论案情进展好坏,情况紧急与否,都绝不会再强行逼迫质询。
然,在妻子夏蓉蓉不幸于案件中牺牲后,同样被悲痛吞噬深受打击的沈义也已失去了理智。
看着显然无法正常对话的林顺安,沈义没有产生半点犹豫或恻隐,而是几大步走到了林顺安面前,双手用力箍住林顺安肩膀,一发力就将人整个提起,往常凛然正气的面容此刻表情近乎发狠:“说!除了林朝一,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凶手?!那人是谁?!是不是你?!还是那人在我们行动前逃跑了?!”
沈义咬牙切齿的逼问让他散发出更加凌厉骇人的威压,也让本就如同惊弓之鸟般不能受更多刺激的林顺安在他的箍制中疯了一般挣扎,同时还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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