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被推开,换过一身便服的林霜柏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走进来,尽管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面色如常,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昨夜曾经做过噩梦的痕迹。
坐在床上打量一身黑色休闲衬衫长裤的林霜柏,沈藏泽已经连震撼都不会了:“我算是知道,你这不到四十八小时的短暂下乡调查,是怎么整出来一个行李箱。”
睡衣,床上四件套,两双拖鞋,还有现在身上穿的这套新便服。
很好,不愧是虽然低调但并不妨碍洁癖强迫症的海归精英,怕不是已经把高质量人类的形象管理刻进了骨子里。
林霜柏将手里装着两个油纸包的肉夹馍和两杯豆浆的透明塑料袋放桌上,然后去浴室洗手,出来从袋子里拿走自己那份再把剩下的连袋子一起递给沈藏泽:“早餐。”
“谢了。”沈藏泽接过袋子,本来想去刷牙洗脸,但自己也没买新的洗漱用品带过来,这种小宾馆的牙刷他也不太敢用,纠结两秒后决定放弃刷牙的打算,直接拿出豆浆插上习惯喝一口,再把肉夹馍拿出来,看林霜柏坐在椅子上虽谈不上吃得津津有味但也看不出半点不习惯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林教授在国外那么多年,已经吃不惯国内这种重油重盐的早餐。”
对于沈藏泽不刷牙就吃早餐的行为,林霜柏倒也没说什么,他吃东西速度不快,也不喜欢边吃东西边说话,便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答道:“我成年后才出国,即使之后一直都在国外生活,也还是中国胃。”
跟不管吃什么都细嚼慢咽的林霜柏比起来,沈藏泽明显要豪放许多,不至于狼吞虎咽,但进食速度还是快很多,几口就已经把手里的肉夹馍吃掉大半。
“之前让你喝个养生汤都那么费劲,还以为你只吃得下白人饭,不然就是健身维持身材吃东西诸多禁忌。”沈藏泽喝两口还热着的豆浆,随即皱了皱鼻子,这豆浆加了太多糖有点过甜,跟市局附近那家老字号早餐铺的豆浆完全没法比。
林霜柏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把手里的肉夹馍吃完了,继而拿出纸巾擦干净嘴,才道:“我母亲跟我一起出国,在我母亲病逝前,我日常吃的都是南方常见家常菜。”
王如意是南方人,他们母子也很少出门吃饭,不论是出国最初那几年还是后来王如意身体开始变差后改由他下厨做饭,所以饮食习惯和口味都没有太大变化,而母子两人最大的差别大概是王如意吃不得辣,可他却非常能吃辣。
沈藏泽已经看完支队群里消息,正在回复黄正启的汇报消息,听到林霜柏的话不觉手上一僵,抬头看林霜柏时脸上浮现几分隐约的复杂神色,说话声音也低了下来:“抱歉,我没有要讽刺你或是故意提你伤心事的意思。”
“我知道。”林霜柏也并没有表现出被冒犯到的样子,只是用跟平常并无二致的平淡语气问道:“卢志洲继母一家消失前后的行踪,黄副队查到了吗?”
沈藏泽点点头,道:“老黄刚给我回了消息,查到了一宗旧案,而且这宗旧案当年就是支队侦破,只不过那时候我才从警校毕业当上警察没多长时间,甚至还没进支队,所以对那宗旧案没有印象。”
他记忆力极好,只要是自己经手的案子,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提起他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印象。
“案情不算复杂,但影响非常恶劣。是一个酗酒的赌徒,因为还不上赌债跑去纠缠已经分手的前女友,前女友是普通的工厂女工,断然拒绝帮赌徒还债,醉酒状态下的赌徒一怒之下从厨房拿刀砍死了前女友,不仅如此还将当时在家的前女友母亲和只有两岁大的小侄子一起砍死,之后赌徒还一不做二不休在前女友家里搜刮了一番,等到要逃走的时候前女友弟弟从外面回来,看到自己儿子、母亲和姐姐被杀,惊怒不已当即冲上去跟赌徒拼命,结果也惨死在已经杀红眼的赌徒刀下。由于现场留下大量指纹和其他痕迹物证,还有人证指认看到赌徒穿着染血的衣服拧着一个大袋子从前女友家冲出来,所以当年支队很快就锁定赌徒是凶手并将其逮捕归案。”
听沈藏泽说完整宗旧案的案情,林霜柏立即便明白:“这宗旧案的被害人,就是继母一家。”
沈藏泽快速给黄正启发了个回复,道:“没错,卢志洲弟弟的妻子算是比较幸运,案发前一天她因为跟继母大吵一架,第二天一早就自己一个人离开坐火车回了娘家,虽然丈夫和儿子都被害,但至少她本人逃过了一劫。”
林霜柏稍作思考,问道:“这个卢志洲弟弟的妻子,今天之内能找到她吗?”
昨天他去村里跟老人打听消息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只说到卢志洲的弟弟是在这里结的婚,可等孩子出生后,就跟继母一起一家四口从村里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后。从村里老人的话来看,村里的人并不知道继母一家都已被害的事,而卢志洲弟弟的妻子,虽然活着但很显然也并没有再回过村子。
沈藏泽说道:“我刚刚已经让老黄去查了,这很有可能会是一个突破口。”
林霜柏对此不置可否,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当年负责这宗旧案的队长,是你父亲?”
既然是沈藏泽毕业不久发生的案子,那么那个时候刑侦支队的队长应该还是沈义。
沈藏泽面沉如水,迅速下床穿上鞋子,拿起手机就往外走:“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了解当年的案情细节。”
这样一宗重大凶杀案,负责侦查破案的刑警哪怕过了多年也不可能会忘记。
第四十九章
宾馆的隔音并不算好,沈藏泽出去没多久,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对话声就从门外隐约传进房里。
尽管沈藏泽是出房间打电话,却也只是站在房间门口的走廊上打,并没有走远。
林霜柏并未深究沈藏泽打电话去询问案情细节却似乎并不想让他听到的举动,毕竟虽然是因为公事才打的电话,可到底是父子间的交流,谈完公事后沈义要跟沈藏泽再另外多聊几句也不是没可能。
将挂在窗边还未干透的衣服收起放进行李箱,林霜柏坐回到椅子上,想起昨晚惊醒时沈藏泽俯身看他的样子。
前不久还看他不顺眼的大队长,在一起查案的过程中逐渐对他的能力有所认可,也因为开始接纳他作为支队的一份子,所以偶尔会对他释出善意给予他适当的关心。
沈藏泽很恰到好处的把握跟他之间的距离与分寸,因为只是同事而不是朋友,所以不该问的话一句都不问。
然而昨晚,他却让沈藏泽看到他不应该被看到的一面。
无论是沈藏泽赶来派出所接他,还是夜里陷入噩梦被沈藏泽叫醒,都是让他始料未及的事。
不该如此,他跟沈藏泽之间的关系应该是疏离的,只有这样,在面对真相时,他们各自才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在不受任何情感影响的状态下进行理智的判断。
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也永远无法是朋友的关系。
当沈藏泽在门口挂断电话回房间时,开门见到的就是林霜柏坐在椅子上眼帘半垂不知是在出神还是思考,不笑时显得愈发疏冷的脸上分明没有表情却又莫名透出一丝苦涩。
听到他回房间的声响,林霜柏抬眼向他看过来,不大的房间,迈开几大步就能走完的距离,沈藏泽却在林霜柏那无法看透的眼神中感受到寸阴若岁的寂寥沧桑。
仿佛独自一人熬过漫长的荒芜岁月,挣扎着走过那曲折不见尽头的远路,经历无数的磨难,才终于又来到他面前。
目光交汇间,沈藏泽被那双太过深邃的眼睛蛊惑,恍然失神。
但也仅仅是短暂的一刹,下一秒,沈藏泽已敛回心神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问到了,卢志洲当年因为是案子被害人的直系亲属,还曾经被叫到局里协助调查。”
林霜柏对此并不意外,反而对负责案件的沈义有些在意:“沈老队长对当年这宗旧案,是什么看法?”
当年港海市局的刑侦还未整合成大队,分有三大支队,而沈义,是当时三支刑侦大队里破案率最高抓获犯人最多的王牌队长,以沈义的经验和敏锐,只要卢志洲有哪怕半点的嫌疑,都不可能被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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