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生涯让他习惯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轻易让情绪控制自己的言行。
所以,如果妻子还在,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夏蓉蓉的儿子眼光能差?你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林顺安那孩子是人是鬼,你真看不透吗?”
——“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别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儿子喜欢男人怎么了,又没杀人放火,你要担心两男人生不出孩子,回头让领养一个不行吗?”
夏蓉蓉的声音恍惚间在耳边响起,沈义不知为何就想到不可能发生的画面。
儿子回家出柜,他难以接受震怒地要动手教育孩子,结果夏蓉蓉不乐意,撸起袖子就要跟他急,骂儿子可以动手是不行的,敢打她夏蓉蓉的儿子,就算打儿子的人是丈夫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是了,依照夏蓉蓉的性格,肯定还是要先护着儿子,他在家里地位是最低的。
沈义想,他确实没什么见识,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更何况对象还是林朝一的儿子。他一时间甚至都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件事给他造成的冲击更大。
“林朝一杀了你妈,林顺安当时也在现场。”沈义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虽然戒烟多年,但在这种时刻,他还是下意识地想摸根烟出来抽,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冷静点,片刻的沉默后,他说道:“更重要的是,他目前背上了杀人的嫌疑,而你,单独去找他却被弄成这样子,你觉得自己有任何立场请求我同意你跟他的事?”
就在沈藏泽去旧城区找林霜柏的前几个小时,许恺瑞的尸检报告和相关痕检报告被送到了沈藏泽手上。
直接死因为被短刃割喉导致失血性休克致死;创口为水平切割,长度约10厘米,深度达气管和颈椎前侧,颈总动脉和气管断裂,伴有大量失血迹象,切口边缘整齐,无明显拖曳痕迹,推测为利刃一击完成,凶器推测为宽度两至三厘米的短刃利器,如军用匕首或解剖刀。躯干刺创共五处,分布于胸腹部,造成左肺上叶刺穿导致部分气胸,以及肝脏右叶刺伤所导致的内出血,伤口位置与角度显示行凶者具备专业解剖知识,意在加速失血与死亡。死后被分尸,头颅、双臂、双腿、躯干分离,关节处切割整齐;关节处解剖精细,无骨骼劈裂痕迹,部分关节有清洗痕迹,疑似使用漂白剂或清洁剂处理,显示行凶者不仅具备专业解剖知识同时还具有反侦查意识。
许恺瑞的的尸体上并没有留下指纹,但是,在他的指甲缝里找到了微量残余皮屑组织,经DNA检测分析,属于林霜柏。
另一方面,根据通话以及消息记录,还有监控摄像头拍到的录像,最后一个跟死者许苒见面的人也是林霜柏,在跟林霜柏见面后,许苒就失去了踪迹,直到林霜柏打去匿名电话告知被肢解的尸块所在。
目前的证据,或间接或直接,全都指向了林霜柏。
沈义在辞职离开刑侦后,选择从事法律咨询工作,主要负责刑事法律方面,一直到前年才渐渐减少接案。原本根据规定,他作为已经退出警察队伍多年的普通公民,是绝不可能获取调查中的案件目前的进展和相关调查细节,然,接连发现两名死者,死状又跟十一年的连环绑架凶杀案极为相似,再加上目前证据指向当年凶手林朝一的儿子,且也是当年被绑受害者之一的林霜柏,故而上级下令,特别召回当年的案件负责人沈义协助调查。
因是特殊情况,相关文件加急批复后,在沈藏泽前往旧城区时正式下达。并且,根据规定,沈义虽协助调查但不再具备执法权力,只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提供协助,并且必须遵守相关的法律法规和程序。
“爸,你查过那么多案子,你应该也察觉到问题了吧。”沈藏泽没再躲避沈义的目光,而是以冷静的声音客观道:“作为犯罪心理学家,林霜柏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如何摆脱自己的嫌疑,然而现在,两个死者,几乎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一个人;另外,既然要反侦查又那么仔细的处理过尸体,你真的认为,他会那么疏忽大意不去清理许恺瑞的指甲缝从而留下自己的皮屑组织,让我们提取检验出这么确切指明身份的生物证据吗?”
沈义并未显出太多的表情变化,只反问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他拒捕并非法持枪致使身为在职刑警的你受伤是事实,他已经触犯了法律,这点,你不可否认。如果他真的清白,为什么要拒捕并攻击你?”
抿了抿满是血痂的唇,沈藏泽强迫自己继续跟沈义对视,道:“我承认,我没法替他的拒捕行为进行任何辩解,但我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保证,我绝不会因为跟他的关系而影响调查。不管他犯了什么罪,我一定会亲手将他逮捕归案。”
沈义却说道:“纪律部队,你的口头保证没有任何意义,作为刑侦支队的大队长,你应该很清楚,仅凭你跟林霜柏之间涉及私人关系,就应该立刻让你撤出本案的调查。”
沈藏泽退后一步,转过身面向一直没说话的蔡伟齐,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的说道:“蔡局,我请求您准许我继续负责本案的调查直到破案。在本案结案后,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立刻停职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蔡伟齐闻言神色一凛。
一旦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无论最终审查结果是什么,沈藏泽的档案都会被记上污点,这相当于是彻底断送了之后的升职之路。
不认可的摇摇头,蔡伟齐道:“沈藏泽,你不要这样意气用事,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你退出调查,对你对小安……”
“蔡局!”沈藏泽略微提高声量打断了蔡伟齐,再看一眼沈义,他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字一字坚定道:“今天无论你们同意与否,我都必然会对这个案子追查到底,就算你们要将我撤出调查,我也会继续自己调查下去!”
蔡伟齐为难地看着沈藏泽,又默不作声地打量老友的神色,却见到沈义猛地一转身就往病房门口走去,脚步迈得又大又急,不等他上前去拉住,沈义就已经走到病房门前。
抬手握住门把,沈义在开门出病房前停了下来,沉声道:“你跟林顺安的事,我现在不会也不可能同意,要我接受认可,该他自己到我面前来争取。至于你自己选的路,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后悔与否,后果自己承担。作为你的父亲,我只有一句,也是你妈过去常说的,就算真的错了,回家,我给你兜底。”
说完,沈义用力拉开病房门离开。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沈藏泽怔愣半晌,眼眶一阵酸楚湿热,他仰起头看天花板试图忍住,却还是没能控制住那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看着年轻的后辈转身背对自己,以此掩饰略为失控的情绪,蔡伟齐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坚持,就随你吧,只不过我还是要最后提醒你一句,结案后,你很有可能会因为违规违纪行为而被降职甚至是开除处分,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
第一百五十七章
J'en arrivai à bannir de moi la sympathie, n'y voyant plus que la reconnaissance d'une émotion commune.
【我成功地革除了自己的同情心,我觉得同情只不过是对平庸情感的认同罢了。
——《人间食粮》安德烈·纪德】
昏暗的房间中,投影仪在墙上投出几个月前的录像。
……
只有两个人的治疗室里,林霜柏坐在椅子上,微长的头发束在脑后,摘下的眼镜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许苒坐在他对面,像在等他开口,又像是在斟酌应该如何开始谈话。
一只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林霜柏微微歪头看许苒,似笑非笑:“很久不见,别来无恙。”
许苒手里做记录的笔一顿,好一会儿后才问道:“你现在,给自己取好名字了吗?”
林霜柏却反问:“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为什么要另外取名?”
不在意料之中的答案让许苒愣了一下,又斟酌少许:“你的自我认知里,你们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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