觋好似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切,也没有屏息躲毒的自觉,就这样被腥甜的瘴气喷到脸上,半个头颅都在剧毒/气体中腐蚀融化。
他痛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再次睁开眼睛,就又回到那处密林——
只是这回,他成了蛇巢中囤积的“食物”,与一颗缓缓低垂的庞大蛇首四目相对,被它吐出的猩红蛇信舔了满身黏液。
……
“土豆粉”从连雨年袖中钻出,身体还在轻微发抖,被刚才两场大阵仗吓的。
连雨年揉揉它的脑袋,看着掌心不停变换的术式笑道:“你不是憧憬神代吗?那我就让你在幻境中好好体验神代初期百姓们的生活,他们没有天赋,不擅武力,每日疲于奔命,死里求活,无立锥之地,无可依靠之人,无家无亲,颠沛流离——”
“你将永远困于其中,永远不得解脱,直至最后一丝魂魄被术式磨灭。”
第63章
丹岷的坟茔本是一处灵秀之地, 经觋之手祸祸过后,只剩他曾经栖身的湖泊尚算完好,却也在他与连雨年的交手中几乎崩毁破碎, 不成样子。
连雨年以血绘符, 落三座大阵, 符文相互嵌套, 搭配运转, 金红二色流转交织,亦相映成景。
第一座阵法的作用为“分离”。
连雨年将巫祖与苍龙的躯体自觋的尸身中分离而出,以自身血肉与巫力为前者填补缺失的部分,后者因体型太过庞大,他无能为力,只好暂时收殓部分, 过后再把龙首寻来一并葬了。
第二座阵法是为“造生”, 效果简单, 让这方损坏严重的小世界恢复如初。
修复地层、弥合四分五裂的湖泊、向外界择取一点生机催化膨胀, 孕生山林草木、花鸟鱼虫。
连绵山脉拔地而起, 奇花异草环湖生长, 鸟雀掠过半空,栖于沙渚, 浮萍荷叶下,鱼影往来翕乎。
一派和谐恬美的意境。
第三座阵法的效果是“护持”,将小世界与外界隔绝并保护起来, 即使有人误闯, 也会在阵法中被迷了心窍,原路返回,不会搅扰长眠湖底的亡者。
这个阵法连雨年尽力做到面面俱到, 但世事无绝对。或许很多年后,依然会有人误入这里,然后带出类似“桃花源记”的瑰丽传说,历史与神话的纠缠不可避免,恐怕再过一万年,也总是你中有我。
连雨年心宽,看得很开,也相信巫祖不会介意。
小世界内借用不了天地之力,三套大阵落成,连雨年的巫力也耗去大半,额前浮出一层细汗。
“土豆粉”盘在他肩头偷懒,见他抬手拭汗,便晃了晃尾巴,恰到好处的凉意精准从他身上拂过,为他消解疲惫。
“多谢。”
连雨年摸摸它的脑袋,挥袖隐去阵纹,而后折来几根竹枝,编成巴掌大的小人儿,注入沛然巫力,为它补全筋骨、雕琢相貌,化作那道早已逝去的旧影——巫罗绮。
“先生助我良多,无以为报。”连雨年单手虚托着空中的无魂躯壳,从怀里拿出那张画着小世界路标的纸张,放进他的怀中,“此地山灵水秀,又有友人相伴,望你可以在此安息。”
说完,他用这竹傀代替衣冠,为巫罗绮收殓下葬。
巫罗绮只是一抹残念,除了相处的记忆,没有给连雨年留下任何东西,走都走得那么急迫仓促,连点反应时间都未给他,他只能如此。
但这里有巫祖在,想来他也不会多加挑剔。
连雨年喃喃道:“巫族死后身化自然的谎言是巫祖所留,为的是想先一步拦阻觋这个祸患借他们之躯行暴虐之事。这个谎言代代相传,每个巫族都默契地遵守,可惜还是没能防住该防的人。巫祖可能也提前预料到这一点,所以把自己的尸身留给了觋,并留下一抹神识,成为我的后手。”
哪怕只剩一缕神识,丹家巫祖也不是觋可以控制的存在,倘若连雨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难想象他会用什么法子阴死觋。
他的半具躯壳不是白送的,让觋藏身的小世界埋在自己梦里也不是白埋的,觋花了将近十年才完成这件事,看似漫长艰辛,但若按常理论,这人根本就做不成这件事。
这是他为了创造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而有意配合的结果。
只不过若是选择玉石俱焚,这处小世界也会一并被摧毁,余威波及外界,又要死不少无辜之人。丹岷正是考虑到后果,才不肯轻易动用底牌,而选择将希望寄托在连雨年身上。
所幸连雨年没有让他失望。
想到此节,连雨年叹息道:“初代人皇的尸体是真的烧成灰,洒向江河湖海了,可惜……你们本该合葬的。”
他不知道那位陛下的模样,连再捏一只竹傀送入湖底都做不到。
所幸他们二人都不是在意这些的性子,连雨年思前想后,只把初代人皇的名字刻于岸边青石上,再于下方添一句“丹巫后人于后世记而思之”,算是让他们长伴彼此身侧。
神代的皇皆以单字为名,他叫泽。
水聚汇处曰泽,既有温和包容之性情,也有波涛万钧之强势。
这是他的名字,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
连雨年在小世界待了三天,用尽手段将这里严密地保护起来,又抽空去了趟丹桂乡取来龙头下葬,兑现曾经对“土豆粉”的承诺——把它的“家”还给它。
不过,“土豆粉”在龙首内撒欢一阵后,还是决定跟着连雨年离开。见惯了外面世界的繁华热闹,让它留在冷清的小世界独自生活,还不如要了它的命。
反正“家”就在这儿,以后也再没人能抢,它想“家”了央求连雨年带自己回来住两日就是,不必跟个守财奴似的寸步不离。
连雨年自然尊重它的想法。
做完最后一点保护工作,连雨年望着焕然一新的小世界满意一笑,倚在刻有人皇陛下名字的青石上赏看美景。
湖水一碧万顷,宁静恬然,无端让他想起前世学的某篇古文的残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连雨年扭头看向肩膀,“土豆粉”安安稳稳伏在那里,已经长成完整的模样,活脱脱一条缩小版苍龙。
只是比起成年苍龙墨绿色的鳞片,它半透明的身形泛着的是深青色的光,显得更澄澈剔透。
连雨年突然福至心灵,笑道:“以后你就叫沉璧如何?”
“土豆粉”……不,沉璧昂首看着他,张口发出一声悠长而清亮的鸣叫,眼睫微抬,一双金瞳灿灿生辉,带着笑意。
“嗯,沉璧。”连雨年摸摸它的龙角,笑眯眯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
年中无事,奏折也少,心上人又不在身边,自登基以来一口气都没歇过的沈青池竟然少有地闲了下来,手握大把余暇却不知该做什么,只好四处骚扰名士贤臣,询问某些正在进行中的放长线的国事。
白歌庭仍在消化妖蛊教留下的情报机构,宁殊落带领司天监上下努力攻克淮河水利中存在的难点。
张相忙着给自家儿女说亲,沈青池不敢找他,怕被殃及池鱼,反手塞一本催婚催育的奏章。
东宫里那三位倒是闲,天天打叶子牌喝酒,有事没事就拽着古老班主搓麻将,没钱可输便往脸上画乌龟,那叫一个乐不思蜀。
沈青池有心找他们胡闹,被择青死谏下来了,说是在丹先生回京之前,东宫那地方,陛下与狗不得入内。
沈青池气乐了,赏了他一碗陈大刑讯家为犯人精心制作的美食,差点让他当场过去。
陈安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把审讯事宜一股脑推掉,撂挑子不干了。
在皇宫里百般折腾到初五,差点闲出毛病来的陛下终于等回了他的丹澧先生。
连雨年刚进安和殿,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他拖进内室,按在床上先亲了一口狠的。
知道事情原委后,连雨年搂着在啃自己脖子的沈青池闷笑出声。
“陛下,你这么闲不住的性子,往后的隐居日子可怎么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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