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岷的闲时记事手札里有不少类似的小术式,作用差不多都是逗小孩。那位巫祖是个特别有生活的人,热爱招猫逗狗上房揭瓦,常常一边办正事一边说/骚/话,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说,还会帮着敲锣打鼓地奏乐,活到老顽皮到老,没有一天是不高兴的。
正因如此,他也是十大巫祖中唯一理解并认可鬼巫一脉奇特风格的一位。
对于自己性格的成因,巫祖通通归结于人皇幼时顽劣,把他带坏了,并大咧咧将之记在手札里。
手札这段内容的旁边还有人皇题字,一句特别委屈的——你说是就是。
“织罗傀术……”巫罗绮把这个名字细细咀嚼了一遍,忍不住轻笑道:“嗯,我喜欢这四个字。”
连雨年:“?”
他咂摸了一下,冷不丁反应过来:“等等!你要走我家巫祖的下葬路线,找的是谁的棺椁和骸骨?”
巫罗绮弯起眼睛:“你猜。”
另一边,安和殿内,沈青池当着几位负责妖蛊教事宜的心腹的面,伸手接住那只打着滚扑进自己掌心的奶猫。
奶猫在他手上酣畅淋漓地撒了个娇,才化作手帕摊开,露出上面的简短字句。
——今日归,想吃水煮鱼。
不知是从字迹还是从奶猫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沈青池在心腹大臣们牙疼的表情中温柔一笑:“择青。”
“在。”
“让膳房多备一道水煮鱼。”
“……是。”
第32章
傍晚, 马车进了城门,直往皇宫而去。
中途停了一次,连雨年把巫罗绮安置在临时租下的院子里, 出门时忽然有种没来由的心虚感, 金屋藏娇四个字跳出脑袋, 让他从头麻到脚, 脸都木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巫罗绮倚着门框理了理衣领,狐狸眼微微眯起,笑道:“从你进京开始,就有不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应该是现任人皇的人吧?”
哦,对, 还有这个麻烦在等着自己。
鼻腔内似乎漾起了酸涩的醋味, 连雨年捏捏鼻骨:“你好好待着, 等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好就来见……跟你谈正事。诶, 后边那颗头, 进去, 别吓到路上的人。”
从巫罗绮身后探出半张脸的美人头闻言,“咻”一声缩回去, 藏进他宽大的衣摆里。
“先走了,这个你拿着。”连雨年扔过去一个钱袋,是之前去丹桂乡时沈青池给他备的部分路费, “需要什么自己买, 但注意遮掩一下身体异状,即使我们帝京百姓见多识广,你也不能故意吓唬他们。”
巫罗绮掂了掂钱袋, 唇角上扬。
连雨年怕他又说出什么“拿别人钱养我”之类的玩笑话,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
看着他飞快离开的背影,巫罗绮轻轻一笑:“这点倒是不太像他,他的脸皮可厚了……”
……
“探子说,你拿朕的钱租了间小院养野男人,还给野男人钱。是不是?”
安和殿内,用鲜果熏出的淡淡清香中,连雨年像根棒槌似的杵着,听座上披着自己旧寝衣的天子说/骚/话,一度因为不知道做什么表情而满脸空白。
人真的是不能胡思乱想,一闪而逝的念头竟然也能一语成谶,什么破运气?
沈青池颇具存在感的视线沉沉压来,像暴风雨前阴沉潮湿的天空,黏着湿窒,让连雨年无法忽视。
他揉揉眉心:“这事儿说来话长……”
“择青,给先生看座,捧茶果。”沈青池施施然托住下巴,“朕要认真听先生说这一路的见闻。”
连雨年:“……”
之前幻嗅的酸味变成了实质。
择青将坐垫放到沈青池桌案的右边,摆上盛着茶果的几案,两边桌角相抵,连成一个标准的直角。
如此僭越,明显是陛下自己的安排。
连雨年想了想,在桌子后坐下,挑着重点说了丹桂乡一行经历的事,着重介绍与巫罗绮相遇相处的细节,力证清白。
沈青池摒退四下,择青都没留,说认真听就认真听,全程没有吭过气,直到他讲完全过程,口干舌燥地连喝三杯茶,才压着嗓子低低笑了一声。
连雨年差点呛到:“笑什么?”
“你好像很怕我计较这些?”沈青池勾着衣襟上桃花边缘的线头,眉眼舒展,藏不住满心的温柔,“以前也是这样。我一表现出不乐意你跟别的什么人亲近,你就会长篇大论地论证你们的关系不怎么样,每次都像在……哄我?”
最后一句咬字很轻,尾音婉转轻快,仿佛幼猫爪子扒住心脏轻蹭,挠得连雨年浑身一颤。
他挫败地叹气:“说我哄你……陛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吃起醋来是什么样子?”
“唔,确实忘了。”沈青池换了只手托脸,将腾出的右手搭在连雨年腕上,手指长长地覆着连雨年盈白如雪的肌肤,像白梅枝压着新雪,指尖温度如火燎原,几乎将他柔润的内腕融出一个浅坑,“先生帮我回忆一下?”
连雨年手一抖,下意识要抽走,却被陡然收紧的五指牢牢钳住。
沈青池用力到指节上暴起青筋,但大部分力气收得很紧,并未真正落在连雨年的手上,连禁锢都算不上,顶多是一次略显亲昵的肢体接触。
连雨年转着手腕挣了挣,没挣开,便安分地窝在他掌心。
他回想着那句“帮我回忆一下”,思绪不由自主地沉进旧事,将那段色调昏沉的记忆揭开一角。
开始夺嫡之前的九殿下是位温润公子,不理俗务,不与权贵交结往来,在先太子遮天蔽日的阴影下独自悠哉,像个餐风饮露的神仙,手里拿着四书五经都如同拈念珠、敲木鱼,遗世独立,出尘脱俗。
也四大皆空。
正因如此,那时能与九殿下聊得来的,除了饱读诗书的老学士就是僧侣道人,聊到兴起,彻夜不眠都是常事。
先太子也是因此不太忌惮他,有一回见沈青池在莲花寺留宿,还专门找上连雨年,让他劝着点沈青池,别真出家了。
不得不说,先太子看人还是很准的,尽管对外连雨年一直表现得唯唯诺诺,从不忤逆沈青池,但对内还是沈青池听他的话更多一点,先太子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有这番看似没由来的叮嘱。
连雨年这边应下,沈青池那边第二天就回了宫,一进寝殿便摒退所有宫人,攥着他的手腕便把人拉进卧室。
“你昨夜去见太子了。”四大皆空的九殿下身上还沾着佛前的檀香,眼底却翻涌起尘世浊浪,顺着他的指腹涌进连雨年跳动的脉搏,“为何见他?说了什么?”
“太子殿下召见,我能不去吗?”连雨年腕骨生疼,本能地转了半圈,“你先松松力道,我骨头都要被你捏碎了。”
沈青池松了下手,而后扯着他跌坐在床上,反手将他的手背摁进床褥,手指钻进指缝用力扣住。
他掀开矫伪示人的假面,遗世独立下是红尘欲念,出尘脱俗外是阴沉凶戾,占有欲与控制欲不加掩饰地倾倒成九曲天河,却又束于他的一线目光,只向连雨年倾诉。
“你们谈了半宿。”他喃喃道,“你身体不好,习惯早睡,为什么在他那里待到子时末刻?”
“你出门时脸上带笑,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为何这般高兴?”
“你还和他一同吃了晚饭……”
“……就喝了碗鸡汤,太子妃给的。”连雨年无奈。
“你喜欢?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沈青池立马追问道,黑瞳沉沉,戾气稍褪,剥离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难道是东宫的汤炖的更好喝?”
……越说越没谱了。
连雨年抬起没被制住的那只手,板着脸在他额头上拍了一记,很用力,“啪”的一声又脆又响,还烙了个红印。
沈青池瞪大眼睛,似乎被打懵了,眼中的雾霭稍稍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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