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静,有些东西正在静悄悄地水落石出。
“你是不是从未发现过,你一直在无意识地对我好?”沈青池的手搭在连雨年背上细细摩挲,声线低沉微哑,在倏然扑打门窗的风声里异常温柔,“你讨厌麻烦,讨厌争斗,不喜欢做不确定的事,却愿意陪我争夺皇位,为我卷入妖蛊教这一团乱麻中不得抽身,还替我……死过一回。”
“……”连雨年埋在他怀里,刹那间心乱如麻,“为什么……突然提这些?”
沈青池道:“没什么,就是刚刚发现,你可能不是不爱我,只是太迟钝了。”
连雨年抿起嘴唇,心底陡然有些莫名情绪翻涌而上,难辨喜怒:“……就……不能是因为我很博爱,对谁都好吗?”
“哦。”沈青池松了点力道,“你会给择青送龙鳞手链吗?”
“那当然不……”
“会给你那位早死的父王挡剑吗?”
“他也配……”
“会帮你的朋友做点夺嫡之类九死一生的小事吗?”
“我哪有这样的朋友……”
“嗯。”
沈青池应了一声,反而让连雨年不知说什么,迟疑着沉默下去。
沈青池卷着他的头发,不轻不重地说:“你是我这辈子所有关系的总和,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的爱人。我对你而言,也是这样,对么?”
连雨年的心弦被轻轻一拨弄,无声的轰鸣便在脑海中炸开,令他感到天旋地转、震耳欲聋。
“你……”
连雨年有些仓皇,有未知的情感自这声巨响中萌发,分明从未注意过,却又熟悉得好似故人重逢。
沈青池那几个问题,仿佛剖开他心胸的刻刀,沿着这些新生的感情纹路一刀刀描摹雕琢,撬出某些他尘封多时的、始终被自己忽略漠视的东西。
剖心析肝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沈青池下刀太过温柔,他虽然不懂,却可以忍耐。虽然不舒服,却也不觉得厌烦。
“枕岁,我们一直在相依为命,所以你对我有没有爱情,懂不懂那是爱情,我不在意。”沈青池捂住连雨年的眼睛,“纵然你蒙昧一生,我也永远爱你。”
因为我们的命运早已融为一体。
……
十五岁时,沈青池在宫墙下看见一只三花猫。圆滚滚的眼睛,毛茸茸的身子,暖乎乎的毛发,叫声又甜又软,看你一眼,心都化了。
他伸手想摸,却被三花轻巧地避开,大猫跳上枝头,咬住枝叶间那只假装高冷的狸花猫的后颈,把猫叼进了树下的窝。
连雨年倚在廊下,见他一脸怔忪,笑了一声,过去拎出那两只猫,毫不客气地全部捞回寝殿。
沈青池追上他的脚步,笑道:“三花喜欢狸花,所以把它叼回窝,你……”
少年公子扬了扬眉:“我两只都喜欢,一起带走,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沈青池摊手,“见面分一半,我要三花。”
连雨年轻笑一声,把猫跟他一并提溜回屋。
“美的你,字练完了?”
……
连雨年不知怎么想起了这事儿,细品着那句无意中说的“喜欢就带走”,忽然觉得耳根发热。
更早以前,在他四岁时,祝贵妃牵着小小的九皇子从他身前经过。九殿下主动向他伸出手,他毫不犹豫地握住,把人扯得踉跄一步,跌跌撞撞扑到了他身上。
两只雪团子仿佛揽镜自照,手拉手互相选定了对方。
其实这人很早就被他叼进了自己的窝。
“沈青池,”连雨年动了动,挣开沈青池的怀抱,随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拍拍他,“低头。”
“嗯?”
沈青池低下头去,正好撞上他扬起的薄唇。
连雨年一触即分,红润的唇角弯起昳丽弧度,食指点点他怔愣的眼角,笑着说:“有青盐的味道,里面是不是添了什么香料?我不喜欢……唔!”
沈青池按住他的后脑倾身,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以更激烈的方式还了回去。
柔软的热意扫开连雨年的唇峰,探往深处,水声黏着而细碎,混在稠密紧促的鼻音与闷哼里,几乎要化作无形火焰,点燃冰凉的空气。
“我也不喜欢……”纠缠间,沈青池含糊地抱怨,“有点苦,明天就换。”
连雨年的手勾在他后颈,指节曲张,很快就在他皮肤上抓出艳丽的红痕。
沈青池扣住他的手腕压在枕边,吻从唇角滑过下巴,没入他的衣领,贴着他不断颤动的喉结咬了咬。
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连先生:“……别作死。”
沈青池闷笑一下,灼热的气息烧红他颈部的肌肤。
“来。”
第46章
胡闹到后半夜, 两人又各自沐浴一次,点上助眠的熏香,才终于偃旗息鼓, 肯好好睡觉。
确切地说, 是沈青池自认技不如人, 主动停止作死。
在新铺的被褥里相拥而眠, 连雨年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 窝在沈青池胸前慢慢滑进梦乡。
沈青池身体累得很,精神却很亢奋,手上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嘴里却不消停:“枕岁,我之前问过你一个问题,当时你避而不答, 现在能告诉我答案了吗?”
连雨年的睫毛颤了颤, 鼻音很重, 声音黏糊:“什么?”
“我与你表白那夜, 你说你怨我, 但并非怨我大意, 致使你为我挡剑而死。”沈青池卷着他鬓边一缕发丝,微湿的长发上沾着幽幽冷香, 被他拿到唇边一吻,“那你是在怨什么?”
听到这话,连雨年的睡意顿时散了一小半, 从他怀里抬起半张脸, 衣襟半开,露出锁骨上一排某人情动难忍时咬的牙印。
他抓了抓头发,比理智更浓烈的困倦使他反应略显迟钝, 也比平时坦然,从前羞于启齿的隐秘心思,此时说来也不甚艰难——
连雨年慢吞吞地问:“我挡剑濒死的时候,为何你的反应那么冷漠?”
沈青池正看着他身上的印子反省“我是狗吗”,被他冷不丁一问,不由得怔住。
“反应……冷漠吗?”
“唔。”连雨年不想表现得太在意,又把脑袋扎回新晋恋人的颈窝,“失去意识之前,我听见你让传太医的声音了,像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我倒下时,你的神色也是冷冷的,头上的冕旒都没怎么动,好像……好像……”
好像就等着我去帮你挡这一剑似的。
沈青池顿在半空的手掌缓缓落下,轻轻摁在他的后脑。
连雨年迟滞的神经蜷缩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矫情,为这点小事生你的气,死前还……咒你夜夜做噩梦。”
“不会。”怔忪中的沈青池想也不想便否认,略显恍惚的神色沉淀为某种更深沉平静的东西,“你不矫情,只是总算被我宠出了一点不分青红皂白的任性。我喜欢你对我耍小性子,但你以前从不这样,唯一的一次居然是在……”
他不想说出“死前”二字,把人往臂弯内搂了搂,贴着他的额头说:“不是冷漠。那把剑刺入你胸膛的时候,我像被抽掉了傀线的偃人,脑子都是木的,反击诛杀刺客全凭本能,传太医也是。”
沈青池很少去回忆那个混乱又血色丛生的登基大典,他厌恶那一日的一切。血泊中渐渐停止呼吸的连雨年曾是他所有噩梦的根源,最初的半年时间,他闭上眼睛就是连雨年了无生气的面庞,稍微回想便觉撕心裂肺地疼。
“我浑浑噩噩了很久,灵魂与身体仿佛错位而行,我心里越煎熬,面上就冷漠,因为如果不这样,我可能真的会在某一刻抛下一切随你而去,即使会导致帝位空悬,国家大乱……但那一定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下一篇:等你分手很久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