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琮明看他的眼神顿时变了,几乎变得有些……欣赏。
“阿冉,你长大了。”
“闭上你的贱嘴。”冉步月不再掩饰嫌恶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签完解约合同,两个负责人堆笑地看向冉步月,试探地问:“冉总,那咱们就说好了……?”
冉步月懒得看他们,把合同装好。
“走吧。”滕琮明朝两个负责人招了招手,语气狂妄,“放心,他翻不出什么浪花。”
滕琮明突然回头看向冉步月:“不过我还是很期待你的表现。”
三人走后,包间沉寂下来。
董雯雯皱眉:“太嚣张了,他明摆着不在乎我们举报他。”
冉步月望着满桌残羹冷炙,脸色苍白如纸。
刚才纯靠一口气死死撑着,现在这口气没了,整个人像消气的气球一样坍塌下去,浑身不断地冒冷汗,打哆嗦,像生了重病。
董雯雯一探他的额头,又冰又湿,惊道:“总监!你怎么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冉步月用力摇头,突然站起来,闷头冲出了包间。
奔进洗手间,冉步月冲进一个隔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和上次晕机引起的干呕不同,这次是真的呕吐,胃袋翻天覆地搅动着,刚刚强咽下去的鲍鱼、龙虾、海鲜羹,全部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口腔鼻腔全是咸腥味。
玻璃外墙清理工人从高楼坠下,砰的一声巨响砸在明黄色的崭新跑车上,凹下一个深坑。
隔壁的新楼盘正在开张剪彩,传来欢快的舞狮鼓点,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盖住了这道无人在意的、如水滴入海的微弱声响。
而这道微响,却如震耳欲聋的洪钟大吕,将冉步月一辈子都笼罩在底下。
同层楼,最高规格的雅间散了席,浓重的烟味溢散出来。
身后几个醉醺醺的老家伙轮流和舒枕山握手,继续沉浸到互相吹捧之中。
舒枕山不欲多留,大步离席,特意挑了个离得最远的卫生间,洗掉手上的老登味他就走。
站在洗手池前,他听到某个隔间里传来压抑痛苦的呕吐声,分不清是在哭还是哀嚎,像受伤的野兽从胸腔挤压出的低声呜鸣,令人揪心。
一般碰到类似的情况,舒枕山都会去看看。
隔间门虚掩着,舒枕山轻敲两下推开,一团瘦削的身影窝在角落瑟瑟发抖。
黑衣黑发,浑身都埋在黑色的阴影里,只有后颈骨凸起的一小块皮肤白皙得刺眼。
舒枕山不出半秒就完成了辨认,愕然道:“阿冉……?”
他猝然心惊,冲过去跪下,伸手去扶冉步月。
然而刚碰到他,冉步月就猛力甩开了舒枕山的手,整个人拼命往角落里缩,嘴里低声重复着什么字句。
舒枕山凑过去听,听到他说的是“别碰我”,语气近乎哀求。
“别怕,阿冉别怕。”
舒枕山温声低语,揉了一下冉步月头发,却换来一声更凄厉的短促尖叫,冉步月惊惧地看着他。
“我不碰你了。”舒枕山立刻退开半步,以示自己没有敌意。
冉步月额上一层层浸出冷汗,长发凌乱,身上西装皱巴巴的,衬衣领口开了两颗扣子,胸口粘着呕吐物,目光涣散,失焦的眼瞳里没有倒映出任何人。
舒枕山心被搅碎成了很多片。
“小蛇,小蛇。是我……”
舒枕山低声道,“你是安全的,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你是安全的。”
冉步月还是没有反应,仍然缩在角落一个劲地发抖,像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
舒枕山便不厌其烦地安抚他,喊他“小蛇”,告诉他他是安全的。
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称呼。被这样称呼时,他是绝对安全的。
感觉到冉步月一点点平静下来,状态没有那么抵触,舒枕山尝试着握住他的手。
冰凉,柔软,没有一点力气。
“乖……没事了。你看看我,我是舒枕山。你看看我。”舒枕山哄道。
冉步月涣散的眼眸终于慢慢聚焦,手指也下意识寻找依靠,抓紧了舒枕山的手。
男人的手温很高,掌心干燥有力,稳稳地托着他。
“小蛇宝宝好乖。”
舒枕山半跪在冉步月面前,视线压得比他低一点点,仰视着他,温声引导道,“小蛇,我是谁?”
冉步月漆黑的眼珠动了动,艰难地聚焦到舒枕山脸上。
“舒……”
舒枕山紧紧把冉步月抱进怀里,完全不顾他满身狼狈。
他感受到冉步月胸腔剧烈的起伏,还有肩头传来的湿热。
舒枕山慢慢拍打冉步月后背,一下下顺着毛,轻声问他,“发生什么了,能不能告诉我?”
怀里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
“不想说也没事,我不问了。”
冉步月把脑袋埋在舒枕山背上,委屈地说:“这里的菜特别难吃……”
舒枕山一愣,没有追问,只温声问:“那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第32章 固炮职责
“好点了吗?”舒枕山问。
冉步月迟钝地眨眼:“嗯。”
“漱漱口。”
舒枕山端着一杯水, 贴到冉步月唇边。
冉步月就着他的手漱了漱口,然后接过来,自己捧着小口小口地喝。
润了嗓子, 冉步月声音还是哑的:“你怎么在这里。”
“跟几个卖房子的老头子有事情谈。吃完饭来洗手,没想到会碰到你。”
舒枕山拿着几团纸巾, 垂着眼,很自然地帮冉步月清理掉西装领口的秽物。
“嗯……”
幸好是被舒枕山碰到了, 冉步月想。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把他从梦中叫醒的人是舒枕山。
但他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董雯雯还在外面,这里是滕家的大楼,他要快点回去,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越早越好……
“我跟田小喆打过电话了, 他开车来接你, 董经理在这层楼等你。”
“他们知道你是吃坏了肚子, 所以准备了些暖胃的粥和小菜, 你出去先垫垫。如果想吃别的, 回去我再给你做。”
舒枕山不急不躁地说了一大串,很周到,让人觉得可靠。
大概是因为心理状态比较脆弱, 冉步月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了:“你安排这么多干嘛,是我保姆吗?”
舒枕山自然而然地答:“我是你的固炮,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哦。”冉步月呆滞,“是吗?”
舒枕山:“国内习俗是这样的。”
“知道了。”冉步月点点头。
他现在基本上处于舒枕山说什么他听什么的状态。
于是舒枕山要他扶着他站起来, 冉步月就扶着他站起来了。
要他站在镜子前别动,冉步月就乖乖站着,任由舒枕山帮他整理领口, 一颗颗扣好衬衣的扣子,抚平西装的褶皱,又用湿巾擦了一遍脸。
像个被大人照顾得很好的小孩。
“能不能自己走?”舒枕山问。
冉步月:“能。”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
冉步月注意到,洗手间门口放着一个“正在清扫,请勿进入”的牌子。
“总监,你还好吧?”董雯雯快步走过来。
“我没事,就是刚刚吃了太多海鲜,我不太适应。”
冉步月除了嘴唇还有些苍白,恢复速度神速,看不出任何异常。
董雯雯点头,看向舒枕山:“舒总,多谢你帮忙。”
“不必。”舒枕山很疏离地站在一旁,淡道,“举手之劳。”
三人别过,冉步月和董雯雯坐进车里,田小喆像个妈,焦虑地问董雯雯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俩在前座聊,冉步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托腮看着窗外,心跳再次焦虑地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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