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帮你拟的合同?”郝乐劈头盖脸地问。
舒枕山平稳回答:“我二叔的法务。”
“……”郝乐半天没讲出来话,最后泄气地憋出一句,“好吧。本来我不想相信的,但是现在我的希望破灭了。”
舒枕山靠进沙发里,没什么语气波动,好像在确认一件心里早就有底的事情:“他坑我,是不是?”
“他岂止是坑你!”郝乐夸张地嚎叫道,“他这是要你死!”
接下来,郝乐和他的法务团队跟舒枕山开了五小时的电话会,条分缕析地向舒枕山解释了那些被二叔法务刻意避开的、掩盖的法律条款。
“总结来说,这份股权代持协议非常复杂,陷阱非常多,他们准备利用你在国外的优势,通过股权设计和境外架构,让你名义下的新公司承担砚川集团国内的债务——是的,即使这里没有真实的财务数据,不难从他们的企图中推测出,砚川集团现在的财务状况非常堪忧,但都被他们掩盖起来了,但估计藏不了多久。如果不实施强有力的措施,要不了多久就会崩盘。”
简而言之,砚川集团摇摇欲坠,而二叔无力回天,想方设法,打算将巨额债务全部甩给舒枕山。
舒枕山深呼吸了一次,问:“如果让你们准备一套这样的条款,需要多久?”
“考虑到协议的复杂性,我觉得需要一个月起步。”郝乐的法务说。
难怪二叔的团队这么快就把合同准备好给舒枕山了,这说明不是舒枕山恰好给他们提供了思路,而是他们早就想好了。
舒枕山好不容易找他们要一次投资,就正好给他们送人头去了。
“行。”舒枕山说,“乐仔,多谢。”
郝乐忧愁地问:“你需不需要帮忙啊?我很有钱的,我可以帮你的。”
舒枕山笑了:“哭什么丧。我一个名字都没签呢,又不是我欠的债。”
他们写了几百页废话,用来掩盖十页最阴狠的毒药,真是辛苦他们了。
第二天,舒枕山精准地带着那十页薄纸,当着二叔派来的整个团队的面,慢条斯理地将它们一张张撕得粉碎。
所有人顿时面如土色。
舒枕山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也深知家族企业最易生罅隙,但二叔从小对他的关心都是真的,他为什么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被坑被骗都不是什么大事,最让舒枕山心寒的是长辈的背叛。
从那天起,舒枕山和家里撕破了脸。
本来就资不抵债的舒家这下更是鸡飞狗跳,二叔从佯装不知情到撕下虚伪面具大破防,舒枕山冷眼旁观,尽收眼底,只觉人心炎凉,真情荒谬,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不久后的某天,舒枕山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查尔斯河畔,一道身影靠在跑车边,吊儿郎当地喊他:“堂哥,你怎么看不见我呀?”
舒枕山微微蹙眉:“舒寻鑫?”
他二叔的儿子。
舒枕山跟他的关系不痛不痒,偶尔回家时,舒枕山会听他抱怨课业多紧张,他爸对他要求多高之类的。兄弟几个有空会一起出去吃个饭,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太多交集。
但现在因为二叔的事,舒枕山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哥,你过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舒寻鑫神秘地勾勾手。
舒枕山心平气和地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里。”
舒寻鑫仿佛听不到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问:“你知道我爸为什么坑你吗?”
舒枕山不讲话。
“铛铛,你看这个!”舒寻鑫变魔术似的展开双手,赫然是一把手枪。
舒枕山瞳孔猛然一缩。
“哥,你知道吗?”舒寻鑫将手枪扔到空中,再伸手接住,调皮地朝舒枕山眨眨眼,压低声音说,“我爸曾经想用这把枪弄死你。”
舒枕山捏紧拳头,关节发白。
舒寻鑫好奇地问:“难道你小时候就没好奇过,为什么家里那么有钱,还要把你丢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读小学?”
舒枕山:“你说说,为什么。”
舒寻鑫很满意舒枕山的追问,像一位有问必答的老师:“你爸,我爸,还有三叔,他们那三个老东西呢,不是一个妈生的,从小就有深仇大恨,斗来斗去,自然斗到他们下一代身上了。”
“反正你爸输了,所以他让了权,还死了老婆,就连你——这个从小没了娘的孩子,也成了我爸的眼中钉。”
舒寻鑫语气轻飘飘的,好像讲的不是家族内斗,而是某个温馨的童话故事。
“所以当初把你丢到美国村里的,根本不是你爸,而是我爸啊。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舒枕山面色平淡地问:“枪是怎么回事?”
“啊,哈哈。我都快忘了。”舒寻鑫把保险栓拉开,合上,又拉开,又合上,玩玩具似的。
“哥,你记不记得,你小学放学的时候,有几天遇到过街头枪击事件?”
舒枕山眼皮不明显地一跳,手提塑料袋被子弹击碎的恐怖冲击感仍然在震颤,声音干涩地问:“你爸安排的?”
“嗯哼。”舒寻鑫连连点头,“在美国犯罪率高的小地方弄死一个人太简单了,更何况是没有身份的外国小屁孩,打点几个警察和帮派就行。”
“谁叫你命大,几次都没死。”舒寻鑫玩着枪,“我爸那年做生意净是赔钱,后来找大师一算,说什么手上沾血,于商不利,我爸这才停手了。”
“挺好。”舒枕山评价。
“这么冷静啊哥,果然牛逼。”舒寻鑫伸出大拇指。
舒枕山问:“你为什么在美国?”
舒寻鑫撇撇嘴:“家里要破产的那些事呗,老豆把他的宝贝独生子先送出来避难。”
舒枕山微笑:“那真是麻烦你,难民还特地跑来给我讲故事。”
舒寻鑫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淡了,语气带上些狠戾:“舒枕山,其实我挺恨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舒枕山:“洗耳恭听。”
“要不是你被送走了,要继承家业的人就不是我了。你不知道我爸是怎么对我的,我小时候每天有多少课要上,达不到要求会被怎么罚……我宁愿跟你交换,我要来这里潇洒自在,让你当他的儿子!”
“所以哥,我很惨,你也很惨——我们就是同病相怜啊!”
舒枕山怜悯地看着他。
“回去吧。”舒枕山淡道,“逃难的大少爷还能在国外开跑车,我看你家也还没到穷途末路。”
“这是我自己赚的。”舒寻鑫笑道,“我才来美国不到半年,自己赚了一套房一辆车,牛逼吧?比我爸牛逼多了。”
舒枕山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舒寻鑫嘿嘿一笑:“这才是我想找你谈的正事——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不等舒枕山回答,舒寻鑫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了一个小袋子,像展示稀世珍宝一样捧给舒枕山瞧。“哥,我有钱,有路子,你在这里有人脉,有同学,学校里这么多人,法律也不严……我们合作,能发财、发大财啊!”
袋子里面装着一些粉末。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舒寻鑫被巨力扇得倒退了好几步,趔趄地摔到地上,脸迅速地肿了起来,红得滴血。
“滚。”舒枕山森冷道。
“啊啊啊,你打得我好痛啊,哥!”舒寻鑫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五官都扭曲到一起。
舒枕山半个眼神都不想再给,抬腿就走。
“哥哥,哥哥你别走呀!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舒寻鑫伸出尔康手,撒娇似的说,“不考虑就算了,那我找别人好啦——诶,就你们实验室的那个,冉步月你认不认得?”
舒枕山猛地停步,快步走回来,揪起软得跟一滩泥似的舒寻鑫,脸色恐怖得近乎狰狞:“舒寻鑫,你想清楚再说话。”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