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套方案我们三年前就制定过,只不过现在还要考虑到你失忆的情况,我们不能确定是否根治后遗症就能治好你的失忆,所以还需要补充新的治疗手段……”他用圆珠笔点了点其中一页,“目前我决定的是渐进式记忆唤醒,配合小剂量的神经修复药物。”
他看向林疏:“简单来说,你主要负责张嘴吃药,能做到吧?”
林疏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许海盛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以前给你开的药太多,你老不按医嘱吃。”
林疏:“……”
然后看向沈缚,老专家削减了笑意,放慢语速,一下子公式起来:“前不久您通知我说小疏近一段时间内没办法亲自来检查,是为什么?”
许海盛在一旁眼神乱转,林疏找上门来前后间隔的时间太短,又涉及私事,他来不及向上汇报。
沈缚不答,转而望向他,那意思是:你希望我怎么说呢?
老专家跟着他们的视线移动,活到这个岁数早就成精了,见状放下笔,平声道:“哦,不方便就算了,跟方案没有太大关系。”
他将写好的两份单子放在桌面上推过去:“看看,照着单子拿药,还是那个时间过来打针——沈先生您带着他。药物为主、心理刺-激为辅,后者就没有系统的规划了,你们每天睡前聊聊天,空闲的时候多到熟悉的地方走走,上班有困难的话也可以到公司多转转,没问题吧?”老专家耐心地解释着,眼神在林疏和沈缚之间来回扫视,试图捕捉他们的情绪反应。
沈缚不答,转而接着望向林疏,那意思是: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老专家有些困惑:“……二位这是?”
许海盛冷汗直冒,比比划划差点没给自己手指打结:“呃,他们……呃……”
林疏赶在许海盛把自己拧成麻花之前开口道:“没问题。”
沈缚跟着道:“可以。”
老专家:“……”
沿用了之前早就确定好的治疗方案,履行起来十分顺利,也很简单。药开了一小兜子,瓶瓶罐罐有胶囊有粉还有糖浆,林疏望而生畏,顿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不按要求吃。但今时不同往日,情势所迫,他把药交给了沈缚拿着。
沈缚摇身一变,变成了帮他做康复治疗的合作伙伴。他们当然还是不在一块住的,也就没办法履行老专家“睡前聊聊天”的要求,但林疏会每天固定时间去找沈缚见面,见面后的任务就是吃药,然后让沈缚提供给他熟悉的东西,或者带他去他爱去的地方转悠。
比如今天就是空了一半的烟盒,草莓味的爆珠,是比较清淡的女烟。沈缚把长方形的烟盒拿在手里点了点:“你抽烟。”
林疏认真聆听:“嗯嗯。”
“心情不好的那段时间学会的。”
“嗯嗯。”
“这是被我没收的。”
林疏:“……嗯嗯。”
沈缚将那个磨砂黑的烟盒推到他面前,指尖在盒盖上轻轻一敲:“刚回国的冬天,你总在凌晨惊醒,跑到洗手间干呕。”
他掀开盒盖,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细支烟,滤嘴处都缠着一条金箔纸。“医生说是因为焦虑引起的胃轻瘫。”沈缚抽出一支,烟身在他指间转了个圈,“尼古丁能暂时缓解,所以我买了这些——焦油量只有0.3mg的定制款。”
林疏注意到烟盒内侧刻着刻度线,像是用药记录。“什么时候觉得难受了给一根。”沈缚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结果你第二天就买了条红万藏在枕头底下,不是多想抽烟,好像就是单纯不想被我管着,但这种成瘾性的东西我不能放任它在你手里,所以才会没收。”
林疏从他手里接过烟盒,左右端详了一会儿,心想怪不得他在视频里会躲到别的楼层的露台去抽,摇头道:“没印象。”
他犹豫了一下,问:“……要不我再抽一根找找感觉?”
沈缚静静地看着他。
林疏莫名心虚:“……我开玩笑的,烟味多难闻。”
像这样从沈缚这边进行的情景记忆引导还有很多,但无一例外的没什么效果,一丝一毫熟悉的感觉都没有。林疏去挨针的时候难掩沮丧,老专家扶着眼镜宽慰他:“在此之前你都吃了好几年的药了,不还是有后遗症吗?这种病就是得厚积薄发嘛,反正不影响你们两口子过日子,慢慢来吧!”
林疏:“……”
除此之外,林疏还在搜寻有关那场车祸的新闻图片。查找范围一再缩小精确,季刑霄海量的工作任务不断减轻,效率也在不断攀升,他很快汇集了关键资料,打包呈现在林疏面前。
季刑霄道:“这起连环车祸涉及近百人,事故现场的照片乃至视频很多,媒体报道主要关注点在吸毒的肇事者身上,为了消减影响保护隐私,对受害人的信息披露极少,我只能依照车牌尽量选出事发时你们所在的那辆车。”
季刑霄停了两秒,低声道:“有些照片我后期做了模糊处理,但是……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疏点开第一张——一辆银灰色轿车被挤压得几乎对折,车门像被巨力撕开的铁皮,扭曲地挂在框架上。挡风玻璃完全碎裂,蛛网状的裂痕中央,是一个被撞击力撞出的人形凹陷。
他指尖一颤,滑到下一张。柏油路面上,一道暗红色的拖痕从车门一直延伸到几米外,早已干涸的血迹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褐色。拍摄者显然离得很近,甚至能看清血泊里混着的玻璃渣。
还有更多不同角度拍摄的不同车辆,尽管在涉及敏感内容的地方铺着一层厚厚的马赛克,可红色的印记被糊住后反而方便了想象力的发挥。林疏的呼吸滞了一瞬,太阳穴突突直跳,反胃感猛地涌上来。
他死死盯着照片,试图在脑海中重构那一刻——巨大的撞击声,车身猛地旋转,他重重撞在弹开的气囊上,耳边是尖锐的金属变形声。然后呢?驾驶座上的江临光呢?安全带勒进肩膀,气囊却没能完全保护他,方向盘直接——
“砰!”
林疏猛地将平板扣在桌上,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
“喂?!林疏?!”季刑霄跟他挂着语音通话,被他那边传出的巨响惊动,连忙叫他的名字,“怎么了?没事吧?!”
林疏食指用力压住太阳穴,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一幕幕惨烈的现场,好像这样愈发尖锐的刺痛就能随着画面从他脑中褪去一半。季刑霄越发焦灼的呼唤似乎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扭曲,林疏的视野在摇晃、变形,任凭他怎么睁眼都无法摆脱中央逐渐扩大的黑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这样晕过去时,屏蔽一切的耳鸣终于消失,他猛然回神!整个人像是被浸泡在水中走过一圈般,后背的布料被冷汗浸透。
林疏发现他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浑身攒不出一点力气站起:“……我有事。”
电话那头,季刑霄已经急得要打救护车了,林疏闭着眼平复着紊乱的心跳,等稍微好一点了便抬手将桌沿上的平板拉下来,有气无力道:“你快打电话吧,我得去脑科住院……”
他被火速搬进了科学中心的护理病房,然而什么异常都没查出来。但当晚,他就开始发烧。
护士每隔半个小时进来给他量一次温度,他的体温就像野火燎原,从37℃的低烧缓慢爬升到38℃后,再过半个小时已经达到惊人的40℃!林疏整个人红得像块熟透了的番茄,大脑神经被架在炉子上烤,变成了一团软烂的浆糊,呆呆地睁着眼,直直地注视着天花板上刺目的灯。沈缚去捂他的眼,林疏便乖乖地闭上,等手拿走再睁开。
几次之后沈缚只好退而求其次将灯光调暗,他摸着林疏在枕头上蹭乱的发丝,用手背轻轻贴着他的滚烫的侧脸,轻声呢喃:“那天你也是这样。”
“如果要想起来,最好只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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