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林疏想要再爬上去。
“……行,那我先上,再拉你。”龙奇邃比划了一下,觉得可行,建议道。
“不用,我休息够了。”林疏摆手拒绝,与其说斜坡,其实也不过是坡度稍缓的土崖,他倒不至于连这样的坡度都得让人拉着。由于无人打理,坡上的土质松软,人的手掌压上去甚至能五指深陷。林疏挑眉,干脆直接把土层当成抓手,腹部发力带着全身向上运动。
“还是我拉你吧?”龙奇邃先他一步飞上坡,此时俯身伸出一只手来。
“唔,来。”林疏愣了一下,放弃了原定的下一步动作,转而向龙奇邃所在的地方移动。龙奇邃也迁就着他的高度,整个人俯身的角度更深,踩在边缘的靴底滚出一块块破碎的泥土。林疏正要提醒他注意松动的土层,太阳穴却突然刺痛起来。仿佛有人在他颅骨里钉进一根烧红的铁钉,眼前的景物顿时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那意识迷离的一瞬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林疏?”龙奇邃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林疏倏地一哆嗦,像是被这一声唤回了神智。下意识去抓身旁的山杏树干,掌心被粗糙的树皮蹭得生疼。耳鸣声中,他感觉自己的右腿抬了起来,长靴卡进土层缝隙——这个动作他做过千百次,肌肉记忆本该比意识更可靠。但此刻湿透的裤腿突然被什么钩住了,膝盖上方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
“林疏!!!”
千钧一发之际,龙奇邃一下将大半个身子悬空在外,狠狠拽住他的手腕!然而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土层却如雪崩般瞬间坍陷!
下坠的过程被拉得无限长。他看见龙奇邃惊愕地松开树根向他扑来,看见大面积滑落的土石在空气中荡出昏黄的波浪。后背撞上斜坡的瞬间,尖锐的疼痛从尾椎直窜上天灵盖。他本能地蜷起身子翻滚,裸露的膝盖擦过某块锋利的页岩——那感觉像是被烙铁狠狠刮过,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小腿流进靴筒。
龙奇邃连滚带爬地翻身而下,扑到林疏身边,抖着指尖率先查看他的情况:“林疏?怎么样?哪里痛?”
没有得到回应。他三下五除二将散乱在林疏前额的发丝拨到脸侧,本已经做好了林疏人事不知、暂时失去意识的准备,可等把巴掌大的脸剥出来,龙奇邃却发现林疏正茫然地睁着眼。
他一下不敢大声说话了,凑近道:“……林疏?头晕吗?能看到我吗?”
好半天,晕晕乎乎的人才有气无力道:“能……我就是,好像出现幻觉了。”
“什么幻觉?”
林疏皱起眉,视线恍惚着没有焦距,迷蒙道:“就是……我忘了……没看清。现在头疼,腿也痛。”
裤腿早已被刮破,从小腿一侧斜着延伸到大腿内部全部裸露在外,白润的肌肤上有一道深红色的伤口,正往外点点滴滴地渗着鲜血。伤口本身并不多么严重,仅停留在浅层,但放在这么一双细皮嫩肉的腿上,就是可怖的裂缝了。
龙奇邃不敢擅自移动他,只能试探着从脚踝处一寸寸往上移动:“能动吗?”
林疏缓过劲来了,淡红的唇瓣褪色成了淡粉,额头的晶莹成了刚刚淌出的冷汗,覆盖在冰白色的身体上。睫毛以一种不安的频率颤动着,眉尖微蹙,胸膛起伏着,却是摇了摇头:“骨头没事,就是腿被石头划到了。”
“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龙奇邃快让他这副样子吓得魂飞魄散了,一刻都不敢耽误。林疏话音未落,他已经撕开急救包,动作快得扯断了固定绷带的橡皮筋。
“包里只有绷带,先止血,等下山再去医院。”
林疏想说他没有那么严重,不用这么紧张,有没有办法控制一下自己的头晕,但他实在是说不出话,眼前天旋地转地冒金星,晕眩的失重感几乎掩盖住了小腿上的刺痛。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正在移动,下巴正贴在一个人的脖颈侧,随着那个人前进的步伐摇摇晃晃。龙奇邃为了以最快的速度下山,把包裹扔在了原地,背着他全速前进。
怕林疏在赶路的过程中昏过去,龙奇邃时不时就要叫他一声:“林疏。”
“……嗯。”
林疏紧闭双眼,放松身体,努力调整呼吸。黑暗中的颠簸愈发明显,就像在大海中翻滚,随着时间流逝,受创的身体逐渐恢复,林疏的头脑也愈发清明,淹没大脑的惊涛骇浪如潮水般褪去,带走了折磨人的眩晕,却也裹挟着那些离奇出现的混乱画面离开了他。容不得丝毫挽留。
“……换个姿势,你后背好硬,我胃痛。”
龙奇邃默不作声,依言将他抱在了前面,步伐尽量放得更加平稳,内心却愈发焦灼。头疼还胃痛,不会是磕到后脑了吧。
可林疏表现出来的状态却越发清醒。他们终于回到出发时的阶梯的时候,他甚至可以面色如常地要求自己下地。
林疏重申道:“就是划到腿了,没必要去医院。”
龙奇邃暂时拗不过他,没接话,抓他抓得更紧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敲开了老头的旅店。
“谁——卧槽!”
老头听到动静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被林疏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吓得一个趔趄,紧接着就看到了他腿上被染红的绷带,一句国粹应声而出。
“这这这,怎么爬个山成这样了?!快进来处理一下,这儿离医院少说也得十里路!”
平常住人的地方应急用的医疗产品自然不会少,碘伏、棉签、绷带一应俱全。老头见多识广,开店数十年也没少见在山上摔跤的游客。把纱布一揭,人反倒冷静下来。
“不严重,没伤到里边。”
龙奇邃却不认同:“还可能有内伤,他碰到脑袋了,一直说胃疼,可能是脑震荡甚至脑出血。”
林疏为自己申辩:“我是被颠得想吐,你换了姿势后就没事了。”
“行了!想不想吐都得去医院再检查。”老头一锤定音,拧开碘伏盖,招呼龙奇邃道,“来小伙子,你按着他,先消个毒,伤口里可能有溅进去的土渣子。”
龙奇邃如善从流地一只手把住林疏的大腿,同时用膝盖顶着他的小腿,当伤口朝上。
“忍着点啊小同志,这么长一道口子,就直接给你泼了。”
林疏张了张嘴,还没反应过来就浑身一颤:“嘶——”
他知道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但对痛感极低的阈值还是让他本能地抽搐着,想要把自己蜷起来,却又被龙奇邃尽职尽责地撑开。
龙奇邃看着脸色快要赶上林疏的,低落道:“都怪我。”
林疏阖上眼不去看自己的伤口,听到他的话复又睁开,忍痛道:“关……关你什么事……嘶——”
“要是我在下面把你托上去,就不会摔了。”
老头抬头看了龙奇邃一眼,从他们的对话中估摸出发生了什么,问道:“你们这是去哪折腾整出来的,找到地方了没有?”
林疏不欲多说:“爬坡的时候走神了。”
他背靠在龙奇邃的怀里,垂眸看着老头利落地用崭新的绷带将伤口包裹,询问道:“您爱人大概住在市区的哪里呢?方便我们上门吗?”
他不甘心费劲心思跑来雪山一趟,只能得到这点信息。
好似明白他的想法,老头直起身,严肃道:“我那口子听说你回来了,还失忆了,二话不说就要赶回来。本来今天早上你们就能见到她,结果临了孙女生病,她就没来成。”
林疏抿了抿唇:“那我去找她。”
老头沉吟片刻,接着道:“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要不我带着你们在医院相见?”
林疏:“……”
最后哪个方案都没落实,因为雨。
下雨了。
南城夏季的雷阵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顷刻之间泼天的雨水便伴随着雷声从天而降,灌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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