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珏轻声说,“我元旦放假。”
宋雅兰闻声抬眼:“你这怎么了?蔫头蔫脑的,嗓子也哑了。”宁珏摇摇头,看着宋雅兰将文件放进挎包里,她忽然想到什么,拉出抽屉:“我这回出差去北京,买了稻香村。我记得你不是爱吃甜的吗?等你嗓子好了再吃。”
她将礼盒递给宁珏。阳光金烈地泼进来,正好照到她的眼睛。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宋雅兰笑起来的眼睛,跨过二十年的维度,与方才在墓园烧信件时,点点火光映亮的、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眼睛重合了,以至于连视野都包有虚幻的毛边角,好像梦。
一个并不合格的、删除孩子账号、过度管控孩子的妈妈,但也是为自己购置新年衣物、记得自己吃甜食的妈妈,一样蒙在鼓里,不明真相的妈妈。
“我这还得回趟公司,你爸也还在公司忙的,”宋雅兰拎起包,登登踩着高跟鞋,火急火燎往外走,“等会儿我打电话叫阿姨过来,你在家先——”
“妈妈。”宁珏拉住了她。
宋雅兰停住,发觉宁珏异样:“怎么了?”
“可以晚点去公司吗?”宁珏轻声说,“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向宋雅兰告密,其实是一个很蠢笨的抉择,宁珏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失去别墅、金钱、优渥的生活,甚至于名义上的兄长。这并不是说明宁珏多么伟大,舍己为人,相反,他还是很贪恋自己的房间,贪恋茶几上永远新鲜的车厘子,和十四岁一样,没有主见,眼界狭窄——但宁珏仍是叫住了她。
他只是觉得,妈妈不该如此。
第48章
谁都能看出宋烁心情不佳。
表现为冷脸、频繁打开手机再扔到桌面、不主动讲话,浑身罩着低气压。舍友许昌浩在庄恩的眼神鼓舞下,拍了下宋烁的肩膀。
“那个,组长,”许昌浩问,“咱们离散结构那门课,下周得进行汇报了,你看看谁来……”
宋烁:“我来。”
“得令!”
不必受汇报罪的两人击掌庆祝。宋烁再次打开手机,发现页面上光点已经停止移动,停在A市的高铁站,是已经下车了。快一小时后到达A科大,然而直到下午五六点,宋烁才收到宁珏的消息。
【弟弟】:生日快乐,哥哥!
【弟弟】:我给你订了生日蛋糕,礼物也在派送了,是一双鞋,你记得去取^o^
从十八岁到现在,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每年生日都是一同度过。从来没有一年生日像今年这样不见面、不一同庆生,甚至连礼物都是同城派送,敷衍程度可见一斑,像是暗中耍小性子,表明自己仍在同宋烁置气。
但分明宁珏有错在先,宋烁没收一条裙子,训斥两句再正常不过。因此,从早上一直等待消息的宋烁更加火大。
【宋烁】:我之前是这么送你礼物的吗?
过了两三分钟才收到回复。
【弟弟】:对不起……
【弟弟】:我刚从家里回来,一直在睡觉,有一点累,不太想走路。等之后空闲我再给你补过,可以吗?
【宋烁】:那我去你们学校。
宋烁起身拎上外套,打车到了A科大,在楼下拨打电话,接通后直接说:“下来。”
“我,”宁珏没有料到,“我在图书馆复习的。”
磕磕绊绊,连撒谎都撒不利落,况且宋烁有定位:“那我去图书馆。你把分区和桌号发我,坐着别动。”
“不用!不用!”宁珏明显慌乱,“我现在过去找你。”
挂掉电话后,过了四五分钟,宋烁远远看见侧门处宁珏的身影鬼鬼祟祟潜出,到一边树下,随后小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一本单词书,佯装从图书馆才回来的模样,然后停在宋烁身前:“我来了。”
“不能站近点?”
“……很近了,”宁珏说,“哥,生日快乐!祝你——”
尽管宁珏故意站在阴影处,但宋烁仍是看得清楚,他扣住宁珏的肩膀,强行拉到面前明亮处,明显一顿。才几天不见,宁珏如同换了副模。黑眼圈、眼中的红血丝、嘴唇干裂,显然多日没有好好睡眠,精神萎靡。
宁珏不住挣动着,很抗拒展示这样的自己。但宋烁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颌,不准乱痛,仔细打量时发觉宁珏居然还消瘦了。
本以为只是没收一条裙子、训斥两句、刻意疏远,并不伤筋动骨,但宋烁在这一刻,也难免自省,想——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了?宁珏只是没有习得正确求爱的方式,才会剑走偏锋。况且,也没有旁人看到,没有酿成严重后果。
如果允许宁珏回房间脱下裙子,耐心纠正他的性别观念,语气再多一点和缓,是否更适用于稍显脆弱的宁珏?
于是宋烁放轻了声音:“这几天没睡好?”
宁珏低头:“没有。”
安静了几秒,宋烁忽然伸手掐住了宁珏的嘴唇:“什么没事?你看你嘴噘的,还生气,差不多行了啊。”
宁珏唔唔两声,企图躲开,然而宋烁又挠他的痒,宁珏不自觉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央求:“别、别,哥!”
笑得冒出了很多眼泪,跟哭了一样,站都站不住了,好像贴在宋烁怀里,呼吸温温热热的,宋烁意识到太近后才松开:“出去吃饭吗?顺便去拿你订的蛋糕。”
宁珏胡乱擦着眼泪:“我不去了吧。我想先回宿舍……”
忽然,身旁传来声音。是宁珏的舍友黄嘉:“哎,你在楼下站着干嘛呢?”
宁珏:“我在和我哥说话。”
黄嘉:“我刚送秦可佳回宿舍。”秦可佳是他的追求对象,追得全班皆知。说起这个如同开了话匣:“你都不知道一路上多安静!我都不知道怎么找话题,我喜欢的她又不懂。”
宁珏勉强笑笑:“可能得聊一点她喜欢的吧。”
聊及此,黄嘉如同打开话闸,很迫切寻求指导。
宋烁突然出声打断,眼神平静地盯着宁珏:“我专门来学校找你,在楼下等了这么长时间,你跟别人有说有笑的,但跟我两句话都没得说,是吗?”
宁珏怔怔站在原地。
“行,”宋烁点点头,“不想说就别说。”说罢走了。
“我是不是害你和你哥吵架了?”
回到宿舍后,黄嘉忧心忡忡,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然而他是这样的性格,没什么眼力见,情商不足,不然不至于追求学姐的道路坎坷。
“没有,”宁珏说,“是我没有处理好。”
尽管如此,黄嘉仍是尽力弥补,将自己买的糖果分给宁珏一把。是进口食品,味道酸甜醇香。只是宁珏没有吃,只是放进桌下纸箱里——已经快囤满了,他得到一点安定。
爬上床后,宁珏蜷缩在被窝里,看见名为妈妈的联系人仍是静悄悄的。
前天,昭宁市的咖啡店里,两人添加联系方式。
在告知宋雅兰实情后,猜想的崩溃并未发生,也没有责备,她只是把着铁勺,轻轻撇乱咖啡上的拉花。过了四五分钟,才点点头:“这样……”
“其实之前我已经觉得不太对劲了,毕竟他们天天在公司拉拉扯扯,还有一回让我撞见他在给赵誉系领带。所以之后他问我要项目,我给了他一个皮套工程,”宋雅兰吐了句脏话,冷笑一声,“真当我休养两年,是打算为他洗手作羹汤,当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家庭主妇了?”
咖啡杯重重一放,宋雅兰揉着太阳穴,忽然问:“他和赵誉什么时候认识的,你知道吗?”
宁珏迟疑:“应该之前他读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
“那你妈妈……”
“我妈妈应该不知道,”宁珏笑笑,“她在我出生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宋雅兰只知道宁珏的母亲已经亡故,却不知道具体时间,于是说“抱歉”。又安静了会儿才开口:“无论如何,都谢谢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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