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肥袋应该是某个喜欢种植花卉的业主留下的。宁珏蜷在其中,天气太冷,他的身上还压着空化肥袋,身体瑟瑟发抖,已经昏睡。
宋烁慢慢走近,蹲下身,手指小心搭在宁珏的鼻下——应该搭在脖颈动脉处的,但这一刻,宋烁已经将学过的生理知识全都忘记,只记得一点电视剧里的手法。有温热的鼻息,宋烁心中的石头轰然坠地,风一吹,才发觉自己出了冷汗。
他的手指轻轻扣在宁珏的面颊,发觉都吹得冰了。也是这时间,宋烁忽然想起,几年前,两人最初认识时,宁珏被关在器材室里,也是这样睡着了。长久时间来,其实宁珏没有变化,仍是天真、莽撞、见证规则却又不适应规则,可以不在乎他人目光地追求与挽回。宋烁指责他出尔反尔,但其实也不希望,宁珏真的在除宋烁之外的人面前示弱、流泪。
是宋烁控制欲作祟,在宁珏一步步的退让中因为惯性占据了太多。
而且宁珏才刚刚失恋,作为兄长,宋烁也应该多包容一点。
宋烁脱下羽绒外套,包住宁珏的身体,动作很轻地抱起宁珏。
一失重,宁珏猛然醒了,开始挣动起来。宋烁扣住宁珏的大腿外侧,低声说“别乱动,小心掉下去”后,宁珏意识到是谁,才停止挣动,他的脸埋在宋烁的毛衣里,走到三楼时,宋烁听见他带着哭腔小声说:“你不都让我走了吗?”
“我和你说过那么多话,”宋烁低头,“你为什么只记得坏话?”
宁珏不说话了,到家后主动下到地面,缩在沙发里,宋烁找了厚被将宁珏包成俄罗斯套娃:“我去洗碗,别乱跑。”
是晚上的火锅还没洗,宁珏慢慢点头,看着宋烁走进厨房。幸亏在外面呆的时间不久,没有发烧,宁珏捂得热了,自己解开被子去洗澡,出来后,胃部却隐隐作痛。他强撑着准备回主卧拿回枕头,结果一坐到床边时,已经疼得动不了,手死死捂着肚子。宋烁才洗完碗筷,找不到人,这才寻到卧室,见状皱眉:“怎么了?”
“……肚子疼,”宁珏低声,“难受。”
可能因为吃了太多冷的,又受冻,这才胃疼了。宋烁在客厅抽屉找到胃药,端着温水回房间,将药粒挤到手里,稍稍凑近了点,宁珏太知晓他小动作后的暗语,手一靠近,便低头含住药片,干燥柔软的嘴唇短暂擦过宋烁掌心断纹处。
之后又将杯子贴近嘴唇,只是宋烁不擅长照顾病号,杯口倾斜幅度太大,导致宁珏来不及吞咽,呛咳出声,泼出的水湿了一大片睡衣。
宋烁正放回水杯,便听见宁珏说:“我只是想来拿枕头。”
宋烁很快反应过来,宁珏是在回应自己先前说他不经允许进主卧的事。但他不想再同宁珏争执,只冷声说“睡在这儿”,伸手去解宁珏的睡衣扣子。宁珏有挣扎的,但力气太小,衣服仍是脱干净了。
胃疼尚未消失,宁珏只能任由宋烁替自己擦干身上的水,换上更大一号的睡衣,松松垮垮如同男巫。在系上最后一粒扣子时,宋烁直视着宁珏的眼睛,放轻了声音:“睡在这儿吧。”
宁珏别开脸,艰难卧到床上,虾米似的蜷着,手捂着肚子:“都怪你给我买圣代。”
“……你够没良心的,”宋烁低声,“吃不完不能放冰箱吗?”
宁珏不说话了。
“还疼吗,要不去医院?”
宁珏摇摇头:“有点困了。”
宋烁静静看了会儿,这才关灯。宁珏正合上眼,忽然身后传来热度,宋烁拨开了他的手,烫热的掌心取而代之熨在腹部:“这样好点了吗?”
宁珏不自觉松了手,“嗯”了声,任由宋烁抱着自己,抽抽鼻子。
“明天上午去买年货吧,”宋烁说,“可以多买两包薯片,而且明天应该是酥香阁年前开业的最后一天了。”
宁珏已经在宋烁的安抚中渐渐产生困意,自然无法回答,睡着时已经不再腹痛,但朦胧中宋烁也并未松手。
次日,宁珏起床时鼻塞咽痛,是感冒了,连带着身体酸乏。
“我不去买年货了吧,”他蔫蔫地坐在床上,“我有点头疼,想睡觉。”
宋烁摸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就行:“那想吃什么?我去买吧。”
“抹茶白玉卷。”说完,宁珏又重新钻回被子里,但一时半会没有困意,正想玩会儿手机时,忽然听见宋烁说:“把手机给我。”
宁珏愣住:“……为什么?”
“免得你趁我走了,又给他发消息低声下气地求和,”宋烁并不觉得宁珏病得多么严重,能舍弃酥香阁,也必须留在家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性了,他又想起先前宁珏讨好的模样,声音不自觉更冷,“给我。”
宁珏不可思议:“我不会发了。”说话的同时往后缩身体,将手机紧紧握在怀里。
这更加笃定了宋烁心中的念头,他皱着眉,不由分说夺过宁珏的手机。宁珏本能去抢,在床上跪直了身体,努力抬手去摸宋烁的手腕,整个身体几乎都贴着宋烁,但还是够不到,束手无策,不由得急了:“那是我的手机,你不能抢,你还我……”
“什么你的手机,”宋烁垂眼,“不是我给你买的吗?”
他按着宁珏的肩膀,一双黑沉的眼睛盯着宁珏:“或者你现在删掉他的联系方式,我就还给你。”
宁珏红着眼框,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还是我的舍友,我不能删。”
“那我先代为保管,等你冷静下来了再还你。”
宁珏喉咙发痒,剧烈咳嗽起来,却又推开宋烁想为他顺气时伸出的手,怒吼着:“我不吃你给我买的零食了!”
“爱吃不吃,”宋烁直起身体,“餐厅有早餐,饭后去吃药,我等会儿回来。”
房门合上,宁珏呆坐片刻,忽然哭了。可能因为感冒,可能因为手机,也可能因为没有尊严、毫无自主权的自己,他爬下床,站在客厅许久,也只能想到“不吃早饭、不吃药”这样报复宋烁的办法。
或许李青序真如宋烁而言,是玩弄戏耍宁珏的。可真切想对自己好的宋烁,才是给予宁珏更多眼泪、无助和难过的人。
大约一小时后,宋烁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不仅有零食瓜果,连春联福字也一应俱全。是很重的,放下塑料袋后,掌心都勒出道道红痕来。宁珏正在看电视,他忽然说:“我答应你。”
“我删掉他的联系方式,不会求和,”宁珏伸手,“你还我可以吗?”
只是一名联系人的位置,宋烁本不该如此计较,但李青序占据了宁珏在大学的太多时间,耗费了宁珏的感情,害他伤心,既然宁珏优柔寡断,那么宋烁应该替他快刀斩乱麻。
宁珏确实当面删掉了李青序的联系方式,但拿回手机,得到作为奖赏的抹茶白玉卷,也并无高兴的神色。
直到次日,宋烁才知道宁珏这样固执,宁肯删掉初恋也要要回手机的目的。——在宋烁正在张贴福字时,他听见宁珏说:“我要回家。”
宋烁顿住:“你现在不就在家吗?”
“我要回昭宁市,不在这儿过年,”宁珏说,“我已经候补上下午的票了。”
福字贴歪了,宋烁问:“为什么?”
“我爸叫我回家过年。”
“把电话给我,”宋烁伸手,“我跟他说一声。”
宁珏终于无法克制情绪,崩溃大叫:“我不想和你一块过年了!”
宋烁不可思议地问:“为什么?”
“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根本不尊重我,你限制我的交友自由,侵犯我的隐私,强迫我删掉别人,”宁珏又掉眼泪,“我明明和你说过我不会再求和好了,但你不信我,你只相信自己的直觉,一点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如果想限制你的交友自由,从你高中开始,你的好友列表就不会再多出任何一个人,我也不会让你复读上A科大,不会让你有机会交到新的朋友,”宋烁眼神冷冰冰的,“你指责我到底是因为我干涉你,还是因为删掉的人是李青序,宁珏你自己心里清楚。他才认识你几年,我认识你几年,你要因为他跟我翻脸?”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