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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鲨(36)

作者:周不耽 时间:2025-05-11 11:23:00 标签:救赎 互攻 HE

  在那滑腻的舌面上,可以清晰明显地看到某些粗糙斑驳的疤痕。

  ——那是被锥型齿划伤的痕迹。

 

 

第32章

  随着门被一把关上,室内恢复了寂静。可是空气中紧张的氛围没有消减,甚至愈发有一股风雨欲来般的压抑。

  海戈拨开一截百叶窗,望向窗外漆黑阒静的街道。这一带的街道路灯时常坏,夜晚中时不时有结伴游荡的路人提着酒瓶吵闹嬉笑着经过,看到这栋沉寂已久的房子今夜竟然透出反常的光亮,好奇地投来注视的目光。

  海戈伸手干脆利落地捻灭了烛火。这个月色熹微的夜晚,房屋内仅剩下一点淡弱无力的月光。他说道:“我送你回去。”

  方才短短几十分钟,这房子里的炮火纷飞,还有战火燃烧后残留的焦土和硝烟,身处风暴中心的海戈竟仿佛丝毫不曾察觉——又或者,他根本,只是觉得这种丑态百出的较劲既无聊又可笑?

  阿奎那慢慢抬起头来。他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说:“‘送我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海戈并不回答,只是径自往前走:“走吧,这儿晚上会很冷。你一直在发抖。”

  阿奎那气极反笑,牢牢盯着海戈的背影,一字一句地问道:“他究竟是谁?”

  海戈停住了脚,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向阿奎那。

  “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个。”阿奎那饱含怨恨地说,“刚才那个纹着花臂打着唇钉扣着舌环满脸廉价的家伙!”

  “……”海戈多少也有点诧异,阿奎那匆匆一眼居然认清了那么多自己也没发现的细节。“听起来你比我更了解他。”

  阿奎那觉得自己踩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他忍着怒气,冷冷地说:“别兜圈子——现在就告诉我!”

  海戈微微挑了挑眉头:“我不明白你到底在生什么气。”

  阿奎那的眼前不断闪回着斯纳克舌面上的疤痕。那只鬼祟的毒蛇游走了,可是他那潮湿、鲜红、分叉的蛇信还贴附在他耳畔嘶嘶作响,那惨苦灼心的毒液已经注入了他的心间。阿奎那已经忘记了什么得体的应对、什么冷静的策略,他执拗地追问道: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以为我说过了。一个朋友。就这样。”

  阿奎那尖锐地反问道:“你会和朋友上床吗?”

  “看情况。”海戈冷冷地说,“我不也和你上床了?”

  阿奎那像是被当头重重敲了一记,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不可置信、恼火、鄙视、轻蔑、怨恨,种种毒素被不加甄别地搅混在一个锅里,又佐以妒忌的熊熊烈火加以熬炼,烧得阿奎那浑身发烫,仅剩的理智都要蒸发光了:“你——你把我和那个表子相提并论?”

  海戈咧开嘴冷冰冰地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他是表子,那或许我也是。”

  “那你是吗?”阿奎那从怀里抽出信封,把那一沓照片重重地摔到桌面,将那支已经冷熄的白烛都碰倒了。他指着照片,阴郁地反问道:“除了卖力气,你也兼职卖些别的?”

  海戈一怔,待看清了那些是什么,再沉稳冷静的性子也不禁涌起了一丝恼火。“你做律师真是很够格,”他讥诮地说,“你把功夫花到了这些花里胡哨的地方,所以才会忘记那些真正的要紧事,对吗?”

  “……你是什么意思?”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儿是哪,”海戈指着脚下,冷冷地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儿已经被解除管制了?过去整整两个月,你就没有一次想起来——把这件事告诉我?”

  “……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你真是不可理喻。”海戈诧异地望着他,道:“你觉得这样很有趣?伸出一个指头逗弄一个无家可归的死刑犯,看着他衣食无着、无亲无故、有家不能回,不得不仰赖着你生活——你觉得很有趣?我是你闲来无事的消遣吗,大律师?”

  阿奎那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我在消遣你——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

  海戈淡淡地说:“我的生活中充满了‘这种人’。阿奎那,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阿奎那恼火地说:“你根本没搞明白——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么做——你知道戒毒的人回到旧社区后的复吸率是多少吗?”

  海戈难以理解看着他,他简直失去了和他沟通的能力:“我又没有在吸毒?”

  “那还不是一回事!”他粗鲁地打断他,忍不住烦躁地走来踱去,“在你真正被无罪释放之前,我必须要确保你周围是清白良好的环境!你也不看看你周围这个肮脏的污水池子,这些数也数不尽的下贱货色——”

  他一把抓起那沓照片。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此刻因为情绪失控而抖个不停,手背上跳起青筋,灰白、冰冷,像是一双从墓地里伸出来、紧紧攥着棺木边缘的死人的手。他把照片摔得劈啪作响,咬牙切齿地说:

  “一群下三滥的毒虫、表子、小偷、赌棍、诈骗犯——这就是你的‘朋友’?全都是一群下贱、下流、下作的贱骨头——这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你又有什么理由非得回到这里不可?”

  他紧攥着照片,屈指把那些可恨可鄙的脸尽数揉烂——可是他自己的脸却也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所挤迫,变得前所未有的狰狞和扭曲,他恨声说:

  “因为这些家伙都在排队等着你吗?不止那个斯纳克——还有谁?还有别的什么人?天啊——难道那些全都是真的吗?你才二十一岁——你他妈搞过的人比小作坊后厨里的老鼠还多!”

  不错,阿奎那确实早就知道海戈的出身,确实知道他的履历不会像是童子军那样清白——可是那仅仅是一种理性上的“知道”。直到亲耳听闻了那些真假难辨的风流艳史,直到亲眼见到了那位搔首弄姿、至今还在和海戈拉拉扯扯不清不白的“前任”,他终于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这一点——那份花里胡哨的名单里一串串名字,窸窸窣窣变成了抖动着触须的毒蠊虫蚁,如潮水般猛烈地增殖着,迅速爬满了阿奎那的全身,咬穿了他的皮肤,直往他的血肉中钻去。

  阿奎那越想越崩溃。他面颊潮红,呼吸急促,不受控制地走来走去,语无伦次地咆哮道:“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为什么非得和那群家伙混在一起?为什么你可以那样随随便便地和别人发生关系?只和一个人在一起、只和固定一个人上床——这会要你的命吗?只要有人——随便什么人,哪怕是一个长满脓疮的乞丐、一个流着口水的猪猡——提出要求,你就解开裤子?这就是你的本性?你就——那么喜欢当表子吗?!”

  在巫术横行的中世纪,一个男人看见自己朝夕相处、平素贤惠温驯的妻子,忽然一反常态地大声嚎叫、满口污言秽语、摔打小孩、生吃鸟雀、四肢扭曲赤身裸体地满地乱爬的心情,和此刻的海戈相比,也难分上下。有那么一瞬间,海戈几乎以为自己会直接走上去,攥住阿奎那的肩膀狠狠摇晃两下,把那个突如其来钻进阿奎那身体里的魔鬼给甩出去。

  但他终究忍耐下去了。他震惊、恼火、倍觉冒犯,但是在一切吵闹喧嚣的杂音之中,有个冷静的声音在对他说,你知道他没有中邪,也没有发疯。

  前段时间以来,受激素影响所以鬼迷心窍的阿奎那,随着晦暗的月亮渐渐退潮,终于现出原本的、“本应如此”的形貌。那个天真、热情、痴迷的“阿奎那”的面具上面绽开了一道裂缝,原本高高在上的阿奎那从缝隙中探出了头,用傲慢、鄙视、看一块垃圾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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