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汗珠重重滑落他的睫毛,林砚抖动了睫毛,水光要落不落地缀在眼尾,这幅宛如融化的水墨画依旧是白得分明,黑如浓墨,分界清晰,给人一种震撼的、夺人眼球的美感。
战地记者微怔,神色郑重,又询问了刚才的问题。
青白色的天空掠过几只雀鸟,空气中浮动着冰冷的雪花,年轻的军官望了镜头,很轻地弯了弯眼睛,认真道:
“春天没有埋进坟墓。”
——又像是在回答几年前那个问题。
那非救援的时候,黑木笑得乐不可支,又生怕小朋友不高兴,偷偷躲在了机舱里。小朋友拽着林砚的衣角,苦恼道:“那我长大后,不嫁给你了。”
她苦思冥想,高兴道:“你能做我的妈妈吗?”
年轻军人微怔,不知道如何应对小朋友。
好在小朋友又意识到年轻军人的性别,又苦恼地皱起眉头,好半响,忧心忡忡道:“哥哥,我听其他人说,联邦要打架了吗?我爸爸妈妈去年得病了,没有撑过春天,进了坟墓。如果联邦打架的话,我们是不是也没有下一个春天啊?”
她的大眼睛浮了层泪水,偷偷看了眼林砚,小声道:“妈妈。”
年轻军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可始终没有回答,也无法解决她的问题,只好安抚道:“宝宝。”
当年,三个问题,他都沉默不语。
可时隔四年半,最后一个问题终于得到了跨时空的回覆。
宝宝,请不要哭泣,春天不会埋进坟墓。
第74章 朗洛小镇
邦联突袭后,总指挥部下达了“进攻”的战术,战区硝烟四起,联邦军队势如破竹。战区气候寒冷,天空蒙着层阴郁,铅灰过渡到青白,始终没有璀璨明亮的阳光。
机身不堪重负,从高空坠落。
年轻军官瞳孔骤缩,本能按动总距杆,桨叶飞速旋转,机身猛然俯冲,刚要擦过编号9037的机身。好几架直升机四面夹击,年轻军官快速握动周期变距杆,机身倾斜,以诡异的操作冲出重围。
四面的直升机互撞出黑烟。年轻军官驾驶着机身,以诡异的操作冲出重围,眼睁睁看着队员眉心的子弹,手背鼓起青筋,他压抑着情绪,桨叶嗡鸣般的打转,冲向敌军。
爆破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比起美貌,这位年轻军官其实是以不怕死闻名于战区。
狙击手的红十字不断锁定着敌方的脑袋。 枪枪爆头是每个狙击手应该具备的素质,沈涅顶替了死亡的狙击手的位置,他完全不在意周身的子弹,准确瞄准,枪枪不落空。
压倒性的胜利敲定了战争的结局。
C区战区天光大亮,旗帜高高扬起,永不坠落。
年轻军官的军靴踩在地面,脚步不稳,防护服遮住大半张脸,全身浸在密不透风的窒息里,宛如出鞘的刀锋。
薄雪覆在黑木锈迹斑斑的尸首上,黑木眉心的血洞触目惊心,尚未闭合的眼睛凝望着故土的方向,胸前还夹着妄想寄给未婚妻的书信。
年轻军官肩背僵硬,他弯下腰,水花没入肩颈衣领,伸手覆在尸体的眼睛上,喉管酸涩,声音轻不可闻:“抱歉,我会代你向她问好。”
没出几秒,沉重的脚步声越发临近,狙击手笑意疲惫,唇瓣张合。年轻的军官站直身体,神情冷漠,倾听着狙击手的汇报,微屈的指腹还凝着血污。
取得胜利后,联邦士兵却气氛低沉,提不起精神。似乎过了很长时间,雀跃的口哨声带动了其他士兵的精神,他们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背,士气高涨,拉高声音:“我们赢了!!!”
年轻军官给予狙击手肯定的回覆。
等到狙击手奔向队员时,年轻军官收起面上的情绪,身上裹着坚硬的盔甲,却不敢再看过往并肩作战的队员,目光不聚焦地落在天边的余晖。
沈涅交代完其他事项,自然来到林砚身边,他没有说话,安静陪着林砚。
C区战区胜利的消息传到了首都塞斯。
预计六年才能解决的战事,却在三年内取得了重大的胜利。纸媒大肆报道吹嘘,刊登在大字报。
邦联推出的代表灰头土脸,刚下飞机,北风吹走他的帽子,露出了毛发稀疏的头颅。这一幕被联邦网民得知,这位两国和平的使者获得了亲切的称呼。
能在举联邦欢庆的日子占据纸媒大字报四分之一的是生物基因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这位明日之星是生物基因界所有混子研究员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出身于爱尔德家族,天赋异禀,年仅二十四岁,在基因学领域获得了诺奖,迄今为止,是诺奖的最小得主,又是爱尔德家族新一任的家主。
据小道消息,这位家主虽年轻,但心狠手辣,六年时间,夺了父亲的权,送父亲进了精神病院。年轻的家主穿着白大褂,气质矜贵冷欲,金瞳冷漠,声线平直,回答了几个问题。
突出重围的记者言辞犀利,话筒怼在爱尔德新任家主的面前:“爱尔德的前任家主,也就是您的父亲,是您亲自送进精神病院的吗?”
年轻的家主声线冷漠:“无可奉告。”
还没等记者反应过来,爱尔德家族的保镖护着年轻的家主离开研究所。青年记者实在不想好不容易见大人物一面,却没能挖出更多的消息,拚命挤出人群,气喘吁吁道:“爱尔德前任家主重病,爱尔德夫人长达五年没出现在公众面前,是生病还是自。杀?”
爱尔德夫人曾经只靠脸,就和大皇女索菲亚并列为联邦明珠。她出身高贵,天真活泼,对爱尔德家主一见钟情,追求八年,成功嫁给爱尔德家主。
爱尔德夫人是个文学家,但没写出什么名人名言。这辈子最著名的名言就是,如果人生没有爱情,人就是腐朽的骷髅架子。也难怪每个记者提到她的时候,都遗忘了她的名字,用爱尔德夫人称呼。
年轻的家主没有理会记者的挑衅,他坐上私人飞机,走进房间,埋进衬衫里,鼻息粗重。
研究所的灯泡亮了又暗,顾烨的身躯逐渐抽高壮实。可时间没有减轻他的思念,反而加重了他的渴望,可他手里连林砚的照片都没有,只有当年偷拿林砚的衬衫——很早已经褪去香味的衬衫。
顾烨先是回到了爱尔德的庄园。
风筝永远都不会倒,爱尔德夫人还在放风筝,她的时间好像停留在发现丈夫出轨那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远放着风筝。
顾烨盯着母亲看了几秒,他明明知道母亲什么都不懂,顿了顿,还是道:“我要去见他了。”
爱尔德夫人收了风筝线,她如同孩童一样,歪了歪脑袋,笑容天真,不谙世事:“小烨。”
无论是她的丈夫在她的儿子身上做活。体实验,还是她的儿子将她的丈夫送进精神病院。可她什么都不知道,永远天真,永远放着风筝。
顾烨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还没走出庄园的时候,听着身后爱尔德夫人欢乐的声音:“小烨,我记得,妈妈记得,你是不是要上军校,找你的心上人。人世间不离开爱,妈妈支持你,妈妈永远支持你。你爸爸肯定不支持你,别管他,妈妈给你钱,妈妈永远支持你。”
顾烨蓦然回头,金瞳落在爱尔德夫人的身上。
爱尔德夫人穿着繁复的宫廷纱裙,站在挤满鲜花的庭院,笑容灿烂,泪眼婆娑,手上还牵着风筝线:“小烨,妈妈会去教堂帮你祈祷的,上帝会让小烨心想事成的。”
她彷佛一瞬间又恢复了记忆,想起六年前那个秋夜。落满杂叶的庭院、相叠丑陋的两道身影、隔间里的生物研究,伤痕累累的孩子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去找他,想为他奉献上我的忠诚。”
可因为这场变故,她的孩子永远困顿在秋夜。她的时间也永远留在那天晚上。
她什么也没留给她的孩子。
只留给她的孩子一脉相承的固执和执着。
。
塞壬小镇。
和塞壬两字完全不同,这个小镇还保持着联邦几十年前的建筑风格,没有任何科技感,白墙红瓦,青石板,镇口紧紧锁着,封闭意味严重,巷道上没什么人,墙体脱落,空旷寂寥,到处透着股老化、腐朽的气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