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也能解释明白,奥罗拉规定的学业目标和支教老师考上的研究生学术要求基本持平——不是奥罗拉为难学生,而是未来的学术成果本来就比过去的高出一截。
林砚动了动睫梢,他将这道题目分别发给伯特教授、伊桑和伊萨克,平复了下思绪,关上了书,他抬起乱七八糟的脑袋,撞上沈涅湛蓝色的瞳孔。
沈涅没再穿沈家的特制服饰,他穿着奥罗拉的校服,褪去了假人似的悲悯,朝林砚弯了弯眼睛,温声道:“殿下,我过来给你送数据。”
林砚顿了顿,他接过数据,郑重道:
“谢谢。”
两排书架的空间并不狭窄。
沈涅靠近林砚,视线盯着《联邦历史》看了几秒,又望向林砚:“我还有几本没被篡改过的历史书,下次拿给你。”
林砚动了动眼睛,盯着沈涅看了几秒。
沈涅的颧骨附近还有些淤青。
本来是想凑到林砚面前装可怜的淤青,此时被林砚盯着看,沈涅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他有点想遮住自己的脸,突然听到林砚轻飘飘的声音。
“谢谢。”
林砚还在看他。
沈涅滚了滚喉结,嘶哑道:“没事。”
林砚忽然抬起手,素白的指腹按了下自己颧骨的位置,音色轻轻:“沈涅,你这里的淤青像个胎记。”
这话,像是在逗他玩。
沈涅呼吸微窒,错觉般地感受到林砚的指腹按压在他面颊上的柔软触感。
林砚不再看沈涅,安静地垂着眼睛,翻看数据。
沈涅望着《联邦历史》厚重的封面,好半响,才想起问:“是不是很可怜。”
林砚瞥了沈涅一眼,视线轻飘飘地笼在淤青上,诚恳道:“不可怜,有点滑稽。”
沈涅颧骨上的淤青瞬间变得滚烫。
不像是胎记,更像一种烙印。
沈涅笑了下,垂着眼睛,随着林砚的目光,安静地浏览书籍,目光凝在团团黑字上,在林砚翻书的空隙里,轻声道:
“那你被逗笑了吗,殿下。”
林砚歪头望向沈涅,轻飘飘道:“应该没有。”
沈涅放轻呼吸,笑了下:
“那我再接再厉。”
好半响,林砚收到了伯特教授三人的消息。
——这个类型的数学题理论公式被认定是一种谬论。
林砚思索了片刻,他抬起一点眼皮,看向沈涅,指了指书面的数学题,语气平淡:“你会做这个数学题吗?”
沈涅接过林砚手中的钢笔:“我试试。”
沈涅刚才根本没在看书,他接过笔,简单扫了眼数学题目,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早在二十年前,这道数学题的理论公式就被推翻了——联邦数学教研组不会再印刷类似的题目。
沈涅眸色动了下,他没说话,重新推导了错误的理论公式,套进题目,开始解题。
洋洋洒洒的一大串,像是乘坐错误的轨道,误打误撞来到正确的地点。
林砚始终凝视着沈涅的笔迹,他似乎又回到了窄窄的小屋,大小孩子窝在一起,打着呵欠地浏览着支教老师的笔迹。
支教老师没好气地敲了敲黑板。
【这可是常出题。】
原来到了现在,这道题是谬论。
沈涅写出最终答案,他偏头看向林砚的黑眼睛,解释道:“这个理论公式被推翻了。”
林砚望着草稿纸上熟悉的公式,脸上没什么情绪,睫梢颤了颤,轻声道:
“我知道,我会记得。”
沈涅察觉到林砚的情绪不太对。
像是蝴蝶遇水,蝶翼沉重,却不得不负重而行。
沈涅心脏霎时疼痛,他注视着林砚,神色难得露出些无措,语无伦次地分析着特利安州的情形:
“特利安州目前封锁。估摸两个月,联邦民众会知道边境线的情况。到时候,议院会重新讨论主战和主和。无论是哪一个选择,特利安州的驻军军团和医护人员会增加人手。这个时候,我能带你过去。或者,等特利安州风波平静,你再去塞壬小镇,或者说,它之前的名字,朗洛小镇……”
林砚安静地听着沈涅的话,朝沈涅弯了弯眼睛,眼底似乎流淌着浅浅的笑意。
沈涅话语戛然而止,直勾勾地盯着林砚的眼睛,心脏怦怦直跳,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顺着竿子往上爬:
“殿下,我也会记得。”
。
又是新的一天,林砚没有再思考朗洛的事情,他不想浪费这 个学期的学习成果,重新投入了期末复习。
日复一日的坚持是有成果的,林砚超额完成了每日的学习任务。
奥罗拉的选修课向来先结课,布鲁克教授的考核目标很简单,只需要骑马绕着马场跑上半圈,就算达标。
林砚安静地听着讲解。
白金色的马术服妥帖地修饰出林砚高挑修长的身形,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两腿夹住马肚,微风吹起他的发尾,驱散了冷淡的气质,眉眼意气风发,提前跑完任务目标。
枣红色小马又吃了满嘴的土。
林砚好笑地半蹲下身体,用井水洗了洗枣红色小马。他敲了敲小红的脑袋,严肃道:“不许再吃了。”
小红眼巴巴地盯着林砚,甩着满身的水,就要钻进林砚的怀里。林砚急忙用手按住小红的脑袋,故意冷着一张脸,严肃道:“不许撒娇。”
林砚话音刚落,后背发凉,他警觉地扭头,撞见了柏珩偏灰的瞳孔。
柏珩坐在马场的必经之路上。
刚才还挤满人的草坪上没了其他男生。
周遭空旷、安静。
隔壁篮球场上篮球被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传了过来。
怦、怦怦、怦怦怦。
奥罗拉的天边氤氲出难以描述的灰蒙,似乎分毫不差地涌进柏珩偏灰的眼睛里面,柏珩支着一条腿坐在台阶上,他穿着冲锋衣,微抬着下颌,视线阴森,有种难言的、纠缠不休的阴郁男鬼气质。
林砚盯着柏珩看了两秒,确保柏珩不会莫名其妙开枪后,他快速给枣红色小马收拾干净,目不斜视地踏上台阶,离开马场。
柏珩全程没说一句话。
林砚却总觉得有道黏腻的视线盯着他,像是密匝的蛛丝裹缠住他的全身,似乎随时趁他不备,勒紧他的脖颈,吸取他的鲜血。
林砚面无表情地扯了扯领带,他重新回到了废弃图书馆,开始忙碌的备考之旅。
偶尔,流浪猫大人会例行视察林砚的寝室,东看看西看看后,满意地点了点猫脑袋,钻进林砚的怀里,林砚摸了摸毛茸茸,单手敲击着键盘,面无表情地写着各科论文。
更多时候,林砚独来独往,他很享受独处的时光,读书学习进步,像是一块不断汲取水分的海绵,茁壮成长。
离考试日历还剩下十天的时候,林砚决定再重新复习一次各科实验。
为了防止电火花的伤害,林砚戴上了护目镜,只露出一截冷白偏窄的下颌,分毫不差地连接着电路,像是一个冷静的、初生的小电工机器人。
林砚处理完实验室废品,背上单肩包,离开实验室,迎面撞上了顾烨。
顾烨神情冷漠,金瞳竖起,像是只阴森的兽类,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饲养者。
林砚礼貌询问道:“你是过来找我的吗?”
林砚的身体里散发著可靠近的信号。
顾烨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林砚,下意识点了点头,还没凑到林砚身边的时候,金瞳竖起,脑袋发晕。
好香好香好香。
顾烨的身体滚烫,面上毫无变化,一板一眼道:“林砚,我想你了。”
林砚满脑袋问号,还没说话。
顾烨又道:“林砚,你身上好香。”
林砚不止一次听到顾烨的这种言论,他实在摸不着头脑,奇怪地闻了下衣袖。
根本没有味道。
林砚平静道:“顾烨,洗衣粉链接已经发给你了。”
顾烨像是只纯种的、毫无智商的野兽,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快速地摇了摇头,努力遣词造句:“林砚,不是洗衣服的味道,是你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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