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徐天仓偏就爱吃荤菜,此时能看不能尝自是心情不悦, 对来者也就爱理不理。
他的心思果然好猜,白辰也不在意,挥手命侍从将荤菜全都换成素菜,徐天仓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白辰这才与云侧一同坐下,淡淡道:“初次见面,雪国白辰,姑且算是白陌的侄儿。”
也不知白陌有没有告知徐天仓他与白辰的恩怨,总之徐天仓听闻此言没什么特殊反应,只是皱着眉尝了尝新上的文思豆腐,发现味道不错才舒展了眉头,随意回了一句,“请客吃饭必有所求,你想要什么?”
白辰还是第一次和海兽打交道,按方岁寒提供的讯息和白陌的说法,估计这一位也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性子。他这便直奔主题,“白陌说,阁下来我雪国地界是为寻找故人。”
徐天仓本是准备将此地的妖族全吃了,再把人族全绑了挨个找风刻转世。不过,他在世上只剩下白陌一个亲族,听闻是白陌让白辰来的,还是暂且打消了这个危险念头,只道:“他说我来了就能找到风刻转世。”
徐氏二人在姑苏便成了万寿书斋的外门弟子,白陌时刻关注他们踪迹,自然知晓这二人被派来了雪国船坞。若无白辰这个插曲,徐天仓来雪国寻找风刻转世倒是无错。
只不过,此前徐朝阳和徐浮月因百行首之事被玄门秘密审问,现在又被白辰抢先找到。徐天仓自然就没机会了。
白辰对徐朝阳下落绝口不提,只是宛若无事道:“但你似乎没找到。”
徐天仓此时也发现自己被白陌坑了,这外甥除了风刻转世在雪国之外什么都没跟他说,茫茫人海如何去寻?
他可不是好脾气的海兽,立刻就道:“白陌在哪里?我要揍他。”
呵,以徐天仓的性子找不到风刻自然会大开杀戒挨个绑人,白陌这样安排无非是想给雪国添乱。
白辰虽然也想揍这叔叔一顿,但是考虑到徐天仓揍完之后八成会救走白陌,还是忍痛笑道:“他做了坏事正躲着呢,阁下若想找风刻,我倒是能帮些小忙。”
白陌躲避仇家是常态,徐天仓果然半分没怀疑他是被白辰抓住了,只冷冷道:“条件。”
正如白陌所说,忽悠徐天仓果真不难。白辰微笑着添了酒,仍是悠悠道:“不急。如今九州遍地哀雪,人族酒家全都闭门谢客。听闻阁下正是找不到用饭之地才徒步上山来到雪国。我有些好奇,你就不怕哀雪入体吗?”
徐天仓当年在御宴之上都不隐藏身份,如今风刻不在自是不会再做任何掩饰。他一路上就是自在地吃吃喝喝,有挡路的便全杀了,到达雪国时也没做任何隐藏,大摇大摆地问通关守卫此地最好的酒家位于何处。
据守卫上报,此鹿妖是于仙魔降临的前一夜到达,他自哀雪之中而来,身披风雪却安然无恙,守卫当他是惹不起的大妖,便暂且放行,回报独孤侯请求处理。
看来独孤侯安排守卫很是用心,选的都是机灵聪慧的妖,倒是让边防免了一劫。
徐天仓自然不知这番纠葛,只当是白陌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此时仍是漫不经心道:“哀是什么?”
这一问倒是在白辰预料之外,只能试探道:“阁下被白陌刺杀时是何心情?”
“忘了。”
徐天仓不愧是让白陌都无处发挥的简单海兽,干净利落的两个字便让白辰也愣住了。
而他仿佛完全没在意自己死过一次一般,反是不耐烦道:“你怎么跟白陌一样话这么多,我只对风刻转世之人感兴趣,其它破事少来烦我。”
白辰不信邪,又问:“不想知道风刻为何想杀你吗?”
谁知徐天仓还真是半分哀情也没有,果断道:“既然我还想睡他,过去的事也就不重要了。”
这海兽倒是真的心大,不过,白辰还是抓到了他的弱点,这便道:“因为风刻知道,总有一天你不会再想睡他。”
对付徐天仓就要简单直接,果然,此言一出他便停了筷子,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解神色。
不论多强的存在,有软处就能被拿捏,白辰轻轻一笑,这便解了他的疑惑。
“人族与你我不同,若不修行,短短几十年便会衰老。风刻本就没有修行天赋,最宜筑基的少年时期又遇战乱,他的前半生都活在朝堂斗争之中,待到大权在握,已是而立之年。
我查阅过天道盟与后商朝廷的贸易清单,风刻在位期间采购最多的便是驻颜丹和冰肌粉,可他后宫空虚并无宠妃。想来,这些东西风刻都是用在了自己身上,以此维持你的欢心。”
但是丹药总有极限,他终归是在慢慢老去。徐天仓贪恋的是欢愉与容色,终有一日,这个海中怪物会被更年轻漂亮的猎物吸引,离开自己曾痴迷过的饵食。
他们是为权欲而活的帝王与为享乐而生的海怪,这因欲而合的姻缘终将因欲而散。
若是不能背叛的爱侣,又岂会因容色衰败离去。既是纯粹的利益关系,背叛又有何不可?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帝王率先清醒,他杀死了海怪,然后被同样谋求权位的儿子篡位所杀。
对于自己注定悲剧收场的畸恋,风刻选了这样的结局。
白辰没兴趣与千年前的人族昏君共情,只是对着这仍执着于帝王的海怪提醒道:“转世之人没有过去记忆,因生长际遇不同,性情也不会与前世一样。天下从不缺俊俏少年,魔修中更不乏放浪者,你确定还要寻找风刻转世吗?”
帝的轮回井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石臼,他将同年死去的人族魂魄全都置于其中,如药材一般全部捣碎混合在一起,最后再捏成丸子扔去投胎。
理论上说,这个新捏出的丸子不知混合了多少人的魂魄碎片,根本算不得某一人的生命延续。
白辰正想着该如何向头脑简单的海兽解释轮回这样复杂的事,徐天仓却自信道:“风刻的魂早就被我的毒素同化,就算魂飞魄散也能自行凝聚,不论转世多少次都还是他。就连以他的魂魄延续出的后代,也是如此。”
魂魄破碎然后重新凝聚再次复活,这样的事徐天仓在海底早就经历过无数次了。
薄如蝉翼的身躯于他而言仅是魂魄的一个载体,他不需要繁殖,也不会老去,在无尽的分裂重组中便是永生。
登陆之后的徐天仓吞噬了无数陆地妖族的古髓,更是进化出了将自己的灵魂序列刻进人族识海的异能。
被他标记过的人,便彻底失去了忘记的权利。
风刻有后代这件事让徐天仓很不愉快,护食是他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当即道:“所以,风刻在哪里?”
如果李无名现在出关,他就可以告诉白辰。
不论是当年的风刻,还是现在的白陌和白辰,他们都高估了海兽的处理能力。徐天仓的本体连脑子都没长,就算上岸后靠寄生有了智慧,他的灵魂仍是海兽那依靠复制粘贴形成的简单灵子序列。
如此灵魂构造决定了他根本做不来变心换伴侣这样复杂的情感操作。
甚至于找个伴侣这种行为,于没有繁育概念的徐天仓来说都是吸收了全部陆地生命的古髓之后才会有一次的偶然变异。
白辰虽然不懂这些,但通过短暂接触也发现了徐天仓的思维并不能以常理论,此时便试探道:“你找到风刻后想做什么?”
而徐天仓只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回了两个字,“睡他。”
果然,白辰说的一切话都被他自动过滤了,徐天仓根本没去思考这些信息与自己有何联系,仍是遵循本能行事。
他是泰然自若,一旁上菜的小厮却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连盘子都给摔在了地上。
毛毯够软,盘子没碎,但这番变故还是让徐天仓的视线移了过去。少年小厮连忙慌张地垂下头,他完全不敢与徐天仓对视,只能求救地看向白辰。
少年身形矫健,因常年生活在海边,皮肤并不白嫩,映衬得眼神更加锐利。从小他师父就说,这孩子鹰视狼顾天生反骨,必须多作敲打。
而他也像验证了此等预言一般,从小就受不得委屈,也仿佛不知何为畏惧,三天两头与人干架。才三年不见,这左脸上便多了一道浅浅剑痕,也不知又是和谁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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