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师父的误人子弟,付红叶现在看着接受万兽朝拜的白辰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一对龙目瞪得极大。
好在他在人前隐了身形,身边两位剑仙也瞧不见,他也就用尾巴揉了揉眼睛,对着李无名叹道:“你教出来的狐狸都这样厉害,若是换作你成为人族首领,也不知世间又会是什么模样?”
今日是大雪山妖族宣告效忠于白辰的仪式,所有妖族都要按照队列于九尾白狐面前低头臣服,然后将爪印按在白辰竖起的冰碑之上。
接受国民臣服的白辰威严且肃穆,李无名正拿着留影石将这场景永久保留,谁知身边这龙竟还没放过他,闻言便是告饶:
“你就饶了我吧,现在这片大地最需要的不是英明君主,而是能够对抗天星的剑仙传人。”
“十七近来越发忙碌了,新一代又太年轻,仅是散仙修为怕是逃不过仙魔的暗算。”
付红叶倒也不是多么执着于帝王,只是想着今后的敌人,便担忧地望向秋小寒,“那个人若是因为担任了盟主之位而身陨,十七会发疯的。”
风十七疯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李无名也不相信仙魔的品行,低头想了想便道:“我去阴间把帝给你抓回来?”
付红叶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就轻笑道:“那就有劳李剑仙走这一趟了,鬼域那边我会请喜丧神打好招呼。”
这条龙目的达成便告辞离去,一阵风就没了踪影,李无名这才反应过来,只能对师父无奈道:“又被这只龙给阴了,他从一开始就是冲着帝来的。”
付红叶一直在保护林开天,白剑仙给李无名的任务自然也听见了。只是,白危月并没说要把帝带到哪里,今日有了这番承诺,李无名就得想办法把帝送到付红叶面前。
以无字天书和灵域代行之法换取帝的下落,长安天子果然不会让人族吃亏啊。
白危月虽是长安部落的灵巫,对付红叶倒没什么敬畏之心,此时仍是冷漠道:“你自己只顾着看狐狸,心思不在他身上自然会有疏漏。”
今天的小狐狸这样威风,李无名哪有兴趣去看一条龙啊,中了招也只能认命地叹息,“不然怎么说那只龙厉害呢,我为美色走神的时候可不多,偏生就被他抓住了这个时机。”
剑仙看狐狸走神天经地义,白危月冷哼一声也就没再给徒弟训话,正好碍事的龙不在了,他便淡淡问:“今天这日子谁选的?”
妖族没有良辰吉日的说法,白辰的登基之日便让李无名去选了。李无名也没想到师父竟会注意到这一点,此时只装傻地回应:“我随意选的,怎么了?”
“若按照长安部落的计时法,今日正好是二月二,龙抬头。这是帝诞生的日子,也是天星坠落之日。在毁灭之日重获新生,果然是好寓意。”
自从天道盟推行天元纪年法以来,人族便再不用旧历了,只有白危月仍在用最古老的方法记录自己所经历的时间。李无名藏着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他严厉地看向自己徒弟,“用人族未来去赌那只小狐狸对你的感情,你可真敢……”
白辰统治下的妖族万众一心,大妖小妖打破隔阂聚在了同一片雪地,捕食者与被捕者相安无事地并肩而行,就连沉寂的雪域天子都愿意为他苏醒。这一切都昭示着妖族仍拥有崛起的潜力,他们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位打破界限的首领和成长的时间。
正因如此,白危月更加确信,这支势力只要成长起来,就一定会超出人族的掌控。到那时,双方会不会交战,就只取决于白辰愿不愿意遵守与李无名的约定。
与交战的死伤相比,这样的约束力着实太弱了。
而现在,白危月就拥有将整个妖族斩草除根的灭天之器。过去不用是因为帝不许他暴露踪迹,可是如今仙魔已经知道他的存在,隐藏也不再有意义,用与不用,仅在白危月的一念之间。
白危月必须认真思考,若是以后白辰也如白微一般掀起对人族的战争,那时候的人族还有机会再一次绝地求生吗?
李无名知道师父正在权衡,事实上,白危月今日愿意出现在这里,本身就代表他已经认可了白辰的理念。只是,千年前那艰难的一战正在警告他,这种要用无数人生命做筹码的感情博弈,他赌不起。
这一切想法李无名都能理解,早在最初发现自己对白辰动心时,他也是这般犹豫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要与白辰在一起,他便站在了光与暗的边缘。
妖族从此与人族相安无事当然是最好结果,他的决策便是稳定天下的先见之明;若哪一天两族还是打了起来,那么,今时今日的每一次袒护就是无法偿还的罪,每一个死在妖族利刃下的人族,都是被他递的刀所杀。
白危月经历过这样的绝望,所以,不论挥剑时心里多么难受,他也一定会站在白微的敌对面。
同样的,白微也不会原谅人族。他永远都记得,自己在大雪山救的人,回去之后就拿起弓箭猎杀了他的同族,走的还是他送人下山时清理出的雪道。
后来,那条路就成了猎户上山的必经之路,人族称其为天赐的神迹,每一次提着狐狸尸体走过的时候都要感谢雪山之神的庇佑。
有时候白微会后悔为什么要去读取猎户们的记忆,如果没看见他们那样高兴的脸,没有听见这样真诚的感谢,或许在报复过之后,他就能够放下了。
这是无法摆脱的自我怨恨,白危月知道自己和白微是走不出来了,他不希望李无名也有如此糟糕的经历。
就在白危月几乎得出答案的那一刻,李无名说话了,“师父你虽然保护着人族,但心里一直认为用内战分裂了长安部落的现存人族都是不能信任的蠢货吧。”
这种大胆言论让白危月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李无名却不惧,只是继续道:
“长安部落是你的故国,你不愿相信这些毁了它的人会变得比它更好。就算长安部落可以将所有洪荒妖兽都驱赶进山林,五千年后的人族却是不行的,只要妖族认真起来他们就一定会输。师父,这种老一辈瞧不起新生代的傲慢想法可要不得。”
从没有人敢在白危月面前说这样的话,甚至白危月自己都没想过这样的事。他是不会对自己说谎的人,沉默了片刻,终是坦然承认:“是,我不喜欢现在的人族,我这一生重视过的只有长安部落和一只狐狸,因为他们,这些都没有了。”
“我为守护人族独自忍受千年寒霜制造灭天之器,他们却将我的故土四分五裂,连语言文字都改得面目全非。这些我忍了,反正活着的仍是长安部落后裔,就算他们不再尊帝为首领,终究也是延续了人族。
帝死了,长安部落没了,我找不到任何归属,只想养只狐狸在大雪山了此残生。然后,因为皇帝喜欢白狐皮,长安贵族纷纷效仿,他们把银雪狐杀光了,我的狐狸也就跑了。
最后,就连我仅剩的衣钵传人也被内部斗争磨灭了雄心壮志,经脉尽废流放荒野,如我一般避世隐居,仅能从狐狸身上寻求一丝安慰。”
白危月自从修习无情道便不再拥有感情波动,一件件往事都只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出,纵使如此,最后他还是看着自己的徒弟苍凉一叹:“我窥破万般星相,不惧天地,不惧仙魔,却怎么也想不透人族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白危月养的狐狸害了人族,人族又何尝不是一直辜负着自己的灵巫。五千年了,他成了最强剑仙,仙魔之敌,却始终独居世间至高之峰,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李无名无声叹息,没有配合师父抨击这令他失望的人族后裔,只是轻声道:“即便如此,你依然守在大雪山观测天象,这是长安部落不惜一切代价延续人族的可怕意志,还是你怜惜平民百姓的恻隐之心呢?”
这一问又在白危月预料之外,若说延续,这种货色如何配得上长安部落的意志。可若说恻隐之心,他这样的无情剑仙竟也会怜悯苍生吗?
要提出师父答不上的问题可不容易,李无名轻轻一笑,
“师父,人族自古就喜欢喂养鸟兽,也喜欢种植花草,这是因为只要看着生命在这世上很好地活着,我们就会发自内心觉得世界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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