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矜贵,养尊处优。
他感受到燕宿泱的目光也落到他的衣服上,眼眸闪了闪,侧过头,有些漠然地拢了拢自己不知补了几手的陈旧衣袍。
他等着燕宿泱如其他人般或厌恶或嫌弃地对他的穿着评头论足,下一秒,却听面前的人有些担忧地小声开口。
【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那小孩微微一怔。
这小孩大概比他小四、五岁的模样,年岁应与他四师弟相仿,却比那个书呆子看起来要灵动许多。
燕宿泱喜欢的不行,看着他袖口上沾了一点暗沉的血色,下意识伸手想要去碰。
【你受伤了吗?有没有好好处理,我可以帮你看一下……】
他的手刚刚碰到小孩的衣角,却感觉面前的人倏然一震,猛然伸出手一掌推在他胸前。
【别碰我!】
他一掌推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燕纾刚才说了什么。
他心中有一瞬间懊恼,蹙眉抬起头:【你……】
面前的人却摇摇头止住了他的话语。
他半撑着身子,攥着胸口的衣襟想要说什么,却又没忍住蹙起了眉,似乎在隐忍着什么,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没事,是我唐突……】
他话还没说完,眉心倏然一紧,紧接着猛然偏过头,捂住唇,背脊弓了一瞬,有点点猩红在衣襟处骤然洒落。
那小孩瞬间慌了神,倏然站起身:【你怎么了——】
【无事,我这个身体就是这样。】
燕宿泱将喉间堵的那一口血吐出来,胸口的憋闷感反而轻了不少。
他随手拢了拢身前的白狐大氅,转过头,安抚般弯了弯眼:【不怪你。】
那小孩似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人竟然这么不堪一击,半点不像从前他在市井打架的人那般皮糙肉厚。
他踌躇着半晌,到底还是小声开口:【可是你都吐了血……】
【天干物燥,有些上火,吐出来反而好些。】燕宿泱笑眯眯眨了眨眼,忽然再次凑近。
那小孩下意识又一避,却感觉身上一暖。
——一阵好闻的药香随着身上的狐皮大氅瞬息将他包裹。
他第一反应却是皱眉,担心自己弄脏了这漂亮人给的漂亮衣裳。
【不要……】
【不好闻吧,可我天生就是个药罐子,这药味去也去不掉。】
面前的人却误解了什么,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了起来:【但我身上只有这件最暖和了,等之后我带你去再买件新的。】
【我不是……】那小孩意识到他会错了意,下意识蹙眉,静了几秒,忽然低低开口,【我姓谢。】
燕宿泱愣了一下,便见面前的人拽着那大氅,犹豫了一下,又闷声补充了一句。
【……没人给我取名字。】
燕宿泱眼眸闪了闪,忽然轻笑起来:【那我给你取一个吧。】
他毫无顾忌地再次瞬息凑近,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直直对上他那双“异样”的碧眸。
那小孩下意识避开眼,却忽然感觉眼尾一凉。
【别怕。】
面前的人伸出指尖在他眼尾轻轻点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倒映在他眼底:【你的眼眸真好看。】
他声音和缓,带着些许清清浅浅的笑意,那小孩紧绷了一瞬,不自觉地也放松了些许。
他听着燕宿泱继续开口:【清澈如一汪碧潭,深不见底,好似九重之渊……】
他说到这里忽然眨了眨眼,目光垂落下来,多了几分柔缓。
【师父总说,九重之渊,或有千金之珠,或可敛藏佛心。】
【叫你……“九渊”,你喜欢吗?】
面前的人紧紧拽着那大氅,直到燕纾手心都微微冒了汗,才迟疑着慢慢点了点头。
【我很……喜欢。】
·
此时,说着喜欢的人却头也不回地径直转身离去。
燕纾垂了垂眼,感觉从暖阁那天起憋着的气消散了大半,心情终于好了几分。
旁边不明所以的松一微微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莫名感觉周围冷了几分。
燕纾捏了捏怀里猫咪的耳朵,漫不经心地望着半空中的竹叶飘飘悠悠坠落。
周围一时间安静下来,暖洋洋的阳光在他身上笼上了一层纱,晒得人昏昏欲睡。
燕纾抱着猫,半阖着眼,昏昏沉沉几乎要与周公相会,下一秒听到松一的声音忽然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行了,你要是休息好了,就快些回去吧,等回去我再用银针帮你调理一下。”
松一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在几个助人清明的穴位处揉按了两下。
燕纾疼的一个激灵,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开眼:“你做什么?”
“让你神志清明一点。”
面前的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你身子太弱了,刚才又骤然经历心神激荡,现在表面看着还行,内里脉搏还是混乱的。”
燕纾疼的眼尾都红了,脑子里还一片浆糊,压根没仔细听松一说了什么,只满脸怨念地小声开口:“你刚才把周公都吓跑了……”
松一不为所动:“我现在身上没有别的药了,只能先用穴位帮你刺激一下,不然你一会儿路上走一半就又迷糊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又想去按燕纾手臂上的穴位,面前的人却又往后一躲,甚至把白猫直接挡到了身前。
那睡的迷迷糊糊的白猫被骤然惊醒,四爪在空中迷茫地扑腾了一下,不满地伸出爪子去抓松一的领子。
松一侧头险险避开那一利爪,尝试了几次理论无果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燕纾病中到底有多么……难缠。
“好好,我的错,我不该这样,”松一眉心跳了跳,终于投降般举起手,“等你回去喝完药,我亲自帮你把周公请回来。”
面前的人顿了顿,终于慢慢把猫放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
松一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听面前的人再次茫然开口:“喝什么药?”
松一眉心又跳了跳:“我师父给你煎的药,应该已经熬的差不多了,趁热喝才能有效果。”
燕纾揽着猫的手倏然收紧,昏昏沉沉的思绪终于清明了几分。
——他差点把喝药这茬给忘了。
燕纾眼眸闪了闪,忽然一偏头,捂唇低低地咳了咳。
“可是我现在感觉很不好,怕是有些走不动。”
他咳的身子发颤,眼尾通红地抬起头,望着松一小声开口:“能否麻烦小师侄回去取一下药,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松一神情有些狐疑:“你不是又想躲避吃药……”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燕纾抑制不住的闷咳再次打断。
燕纾单手捂住唇,咳了片刻,忽然抬手将白猫送到他怀里。
松一莫名奇妙被塞了个满怀,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脸上先挨了一巴掌软乎乎的肉垫。
“喂——你干什么?”
他咬牙将这白面团子从他脸上举起来,艰难探出头望向燕纾。
“你若担心,便抱着他一起,等我喝完药,再把他还给我。”燕纾抬起头虚弱地笑了笑。
他眼中因为咳嗽蒙上了一层轻微的水雾,却还是难掩温和的笑意:“我总不可能抛下他自己跑吧?”
怀里的白猫懵懵被举在半空中,迷茫地蹬了蹬爪子,看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味地往燕纾那边凑。
松一咬了咬牙,到底伸手将猫往怀里一揽,倏然转过身:“好,一言为定,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脸上虚弱的神情瞬间消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
等松一带着松竹,端着药碗急急忙忙跑回来时,不出意外地只看到人去楼空。
“……你到底是为何会信燕公子有关喝药的任何鬼……咳,任何话的。”跟在身后的松竹木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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