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人低低地应了一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白衣雪发的人垂头坐在廊下,幽幽风动,带着他发尾打了个旋儿,下一秒却听一道叹息被微风裹挟而来。
“你为何还不走?”
刹那间风啸声止,过了几秒,一道低缓的声音从燕纾斜后方传来。
“燕公子当真聪慧异常。”
周身的昏眩感还未曾减轻,燕纾按了按眉心,坐直身子斜靠在旁边的栏杆上,懒懒吐了一口气。
“是你伎俩太过……拙劣。”
“我戴着面具,从未在白日里在宗门内行走,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他懒散开口,故意背着身不去看那人,果不其然听到身后有烦躁的骚动声传来。
“拙劣?”
那人微微咬牙,“燕公子真以为……”
他话还没说完,听着燕纾又忽然“哦”了一声。
“或者,你一上来便点出我的身份,不是因为疏漏,而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他静静开口:“我回宗的消息,是你散布出来的吧?”
那人声音瞬息一止,燕纾也不在意,一边不着痕迹地尝试着慢慢撑起身,一边继续开口:“哦还有……大长老应当也是你劫走的吧?”
手臂间似乎终于聚集起了些许力气,燕纾深吸一口气,指尖瞬息聚起三道符纸,身形后撤一瞬,径直向他甩去。
“九渊喜静,宗主殿内从来无任何门仆,你究竟是谁——”
但燕纾刚睁开眼,一阵浓重的黑雾霎时将他笼罩。
燕纾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眼眸一瞬涣散,身子斜斜地便向旁边倒去。
下一刻,他身形被人稳稳地揽住。
“燕公子不觉得,休息了这般久,周身的不适感依旧没有半分缓解吗?”
鼻尖一股异香袭来,燕纾脸色终于隐隐变了。
——方才他突然的眩晕感并不是因为光晕,而是从那时便中了这人下的药。
但这药效极为霸道,不过这一会儿燕纾浑身便都已软了,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嘴唇却只无力翕动了几下,眼皮便沉沉坠了下去。
昏沉间,他听着那人低低开口:“燕公子方才说的不错,这伎俩确实拙劣,但却把我想的……太复杂了。”
“曲有误,周郎顾。”
他小心揽住软在他臂弯间的人,一点点将他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拨开:“我只是想让燕公子……能够记住我。”
·
又一阵昏眩感从脑海间袭来,燕纾倏然咬住自己的舌尖,终于感觉神志清明了几分。
寻常的迷.药对他来说基本毫无作用,他体内各种草药、毒药药性相制,燕纾甚至怀疑,他的血说不定也是有着剧毒。
因此这一下能把他直接迷晕的迷药必然是下了重剂量的,燕纾方才差点又迷糊过去。
他舌尖微微用力,咬牙慢慢撑起身子,却再无力气将手臂抬起分毫。
有隐隐的颠簸感从身下袭来,燕纾维持着这个有些僵硬的姿势,蹙眉侧了侧头。
——他如今似乎……是在一辆疾驰的马车里。
有马车就必定有窗户,口腔间的血腥味伴着疼痛感同时袭来,燕纾身子控制不住一抖,却是借着舌尖疼痛带来的几分清明倏然睁开眼,咬牙够向旁边的窗户。
但他到底还是低估这迷.药药效了。
手臂伸到一半燕纾身子便骤然脱力,背脊重重撞到马车壁上,带来一阵些微的震颤,同一刻,马车外似乎有什么响动传来。
积攒了半天的力气陡然耗尽,燕纾难受的手脚都有些发麻,控制不住将自己蜷缩起来。
马车壁间的冰冷感逐渐蔓延全身,燕纾牙关发颤,没忍住苦笑一声。
——自己到底还是被谢镜泊……养的太好了。
——从前那魔阵都生熬了过来,如今却连这点痛都忍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异样掩下,侧耳听了几秒,依稀辨别出似乎有隐隐的流水声从窗外传来。
下一刻,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耳畔响起。
“呦,你竟然醒了。”
这声音带着憎恨与厌恶,分外熟悉。
燕纾眼睫颤了颤,忽然轻笑了一声:“大长老如今……竟在这般高就呢。”
一下子被点破身份的大长老脸色一阵扭曲:“你——”
他看着面前的人慢慢睁开眼,神情间没有半分意外,有些迟缓地将上半身撑起,上下扫视了一番,轻轻“呀”了一声。
“抱歉,是我唐突了。”
“你什么意思?”大长老黑着脸开口,
“我以为大长老降尊屈纡,开始干这绑架人的勾当,没想到却是如丧家之犬,只能寄人篱下、仗势欺人了?”
“你找死——”
大长老倏然抬起手,燕纾动也未动,却是在他落下的那一瞬,忽然轻声开口。
“让你押送的人应该是需要我活着吧。”
耳畔的风声倏然一止,大长老脸色阴沉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大长老应知我身体如何。”
燕纾积攒了些力气,喘息着靠到身后的椅背上,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我这身子不好,稍微碰一碰可就要吐好多血。”
“大长老这一掌下去,若是重伤昏迷便也罢了,若是不小心把我打死,你顶头那人看到货不对板,大长老到时可又……如何是好?”
面前的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终于还是倏然收手,口中却强硬试图辩解:“胡说什么,我自己劫你,与他人何干——”
“这样啊……”
燕纾咳了两声,不着痕迹地往外面瞥了一眼,却是轻轻勾了下唇。
“那为何大长老却不敢亲自来宗门劫我呢?”
他桃花眼间带着惯常的笑意,望向面前的人时却是一派冰凉:“看来狗仗人势……有时也抵不住是只丧家犬。”
大长老额角青筋暴起,终于忍不住蓦然扬起手。
下一刻,却感觉一道魔气威压从旁边骤然袭来。
大长老瞬间一变,倏然撤开手,近乎慌乱地猝然开口:“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吓唬他一下,我没有……”
但那威压却仍旧直逼面门,没有半分收手的迹象。
轰然一声巨响,大长老枯瘦的身形被一瞬从马车间击飞。
燕纾同时喉间一甜,呛出一口鲜血,身子无力后仰,下一秒却一人稳稳接住。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慢慢传来,只似乎换了个腔调,笑意调侃间压抑着几分薄怒:“燕公子若想见我,直说便是,何必用这般方式?”
眼前昏黑未散,燕纾艰难撑起身,躲开他的搀扶,漫不经心开口:“是吗,我还以为阁下只是向来有偷窥旁人的癖好,否则怎么在马车外蹲那许久,一直不露面。”
那人被揭穿了也不尴尬,低头看了他几秒,忽然伸手嵌住他下巴。
舌尖的痛感被迫挪除,燕纾蹙眉别过头,听着头顶那人幽幽叹了一声。
“你身子未好,更应好好休息,强撑着醒来做什么?”
燕纾心中一阵恶寒,面上笑意反而更盛:“阁下这般邀请,不惜将我绑来,我总要知道……这盛情我到底应当退却给谁吧。”
那人不知听到了什么字眼,竟然颇为满意般低低笑了起来。
阴冷的魔气在周身蔓延,燕纾有些不适地偏过头,下一秒听着那人一字一顿慢慢开口。
“我名蒙巽。”
他揽着人换了个姿势,让燕纾的腰部能舒服些许:“这名字……是燕公子帮我起的。”
燕纾压根不记得什么“蒙巽”。
他眼眸闪了闪,忽然笑了起来:“是吗?我怎么从来不记得我有给人乱取名的爱好,不过山下村头趴着的黑狗我倒是喜欢唤他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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