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只穿了一件白T恤和一条长裤就准备出来,然而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他又在外面加了一件薄的针织衫外套。
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头顶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少年刚好挂断了给家人报平安的电话,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
夏天时,他们来到首都,必须睡在一块。
喻逐云无名无份地亲了南晴,悔恨难当。明明是自己定的酒店,却默不作声的在沙发上睡了好几晚。
然而入了冬,两人同样在一间房里,却不再是没有关系。
南晴掀开被子,甜笑着冲喻逐云拍了拍。
少年的眉目柔和清俊,长睫浓黑,泪痣浅红。无形的兔耳朵好像也在一晃一晃。
喻逐云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南晴走来,明明是自己睡惯了的地方,这会儿却有些局促不安。侧身坐上来,离南晴有小半个人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却又舍不得靠太远。
【你再过来一点呀,】南晴拉了拉他的针织衫,晃着手机,【你离边上太近了,晚上睡觉会掉下去的。】
喻逐云的衣领被他扯下来了一些,却无暇顾及。
他现在满心只想着南晴,不自觉地离空气里浅淡的清香更近了一些。
“唔……”
针织衫的大半个袖子都掉了下来,两人几乎靠在一块。
南晴弯起眼,刚想继续打字说些什么,目光就忽然凝住,牢牢地盯着喻逐云的胸口。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喻逐云后知后觉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他想穿起针织衫遮掩,却被南晴攥住了手。
少年的唇动了动,低声问:“这是什么?”
喻逐云的胸口横亘着一道鲜红刺眼的痕迹,狰狞无比。
第75章
去年秋天, 喻逐云的胸口也曾有过类似的痕迹。一根根分明刺眼的线条攀爬在胸口,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再去找过江熹纹空针。
可现在这个不同。
这种鲜红的颜色、明显和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一样的质感, 都明确地告诉了南晴, 这不是一个很快就会消失的疤痕, 而是一道烙印在胸口,这辈子都无法彻底祛除的纹身。
“……这是什么?”
南晴明明已经有答案了, 却仍旧不死心, 手有些颤抖地拉开了喻逐云的衣领。
喻逐云无从辩解,沉默着任由他动作。
T恤往下拉开, 露出了胸口的皮肤,大概十五厘米左右长的纹身竖在胸口。图案并不是什么漂亮的素花,而是一条狰狞无比、宛如抓在胸口的大蜈蚣一般的伤痕。
——跟南晴做开胸手术留下来的疤一模一样。
“你……”
南晴抬起眼, 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
然而那声音落不进喻逐云的耳中,他只能看见南晴的眉心越皱越深,一张漂亮的小脸写满了糟糕的情绪。
听不见,那就只能猜。
喻逐云有些茫然地想, 南晴好像很不开心。
是的, 南晴应该不开心。
下午去补色时,纹身店里有一对小情侣,女孩有些生气的要求男生在这里把她的名字洗掉, 并不想让自己的名字镌刻在某人的皮肤上。
毕竟这种行为既不浪漫也不深情, 对被纹在身上的人来说是一种自我感动式的献祭,毫无意义。
南晴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也不希望自己这样做。
他也想要自己去把这道纹身洗掉吗?
喻逐云忽然有些恐慌。
他没有打算让南晴知道这件事情,他真的不想让南晴生气。
他跟别人不一样。
除了南晴,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愿意迷信, 愿意以此换取南晴的健康与安宁。
这样,就算南晴在未来的某一天嫌弃他、厌恶他,不要他,收回了所有对他的偏爱和关注,胸口的疤痕至少会提醒他,他和南晴在某时某刻拥有同样的心跳。
然而南晴的情绪愈发激动,眼眶红了,抓着喻逐云的针织衫袖口,连骨节都握得青白。
“……对不起,不要生气,”喻逐云有些徒劳地开口,“我知道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不想看见这个,我之后就去弄掉,不会让它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南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安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喻逐云什么也没听见。
然而南晴不会怪他。
听不见也好,纹身也好,这一切,都不是喻逐云的错。
南晴慢慢地松开了握住喻逐云针织衫的手。
紧接着,他清晰地看见,喻逐云的脸越来越白。
喻逐云的手指徒劳的在空中伸了两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不敢动作。
他几乎快疯了,黑沉沉的瞳孔里染着一点猩红,压抑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南晴忽然平静下来,举起手机屏幕,认真地告诉喻逐云。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
青年有瞬间的怔愣,茫然无措地看着南晴。
【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你总是在解释,总是在道歉,总是在害怕。】
【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讨厌你,也不会因为这个跟你生气,我只是觉得很心疼,也很不应该。我的伤口不该出现在你的身上,我总是让你为我承担了太多。】
喻逐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他的瞳孔在发颤,甚至有几秒的涣散。
【不开心了要跟我说,而不是一个人闷在画室画画,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有想要的东西也要跟我说,而不是看一眼,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有讨厌的东西也要告诉我,而不是让我跟这个世界一起,不停地伤害你】
南晴侧过身,抿住唇,在展示完屏幕之后搂住了喻逐云的后颈,双眸沉静地凝视着他。
【纹这个的时候,很疼吧?】
两人再度靠近,喻逐云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几乎快要捏碎骨节的手渐渐松开,轻轻地搭上了南晴的后背。
他有点艰涩地低声说:“……嗯,好疼啊。”
三个多月下来,他耳朵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前两个月去了各种医院,甚至还见了从国外来的名医。他们的态度都不乐观,推荐的几种治疗方案,无一例外都要他做人工耳蜗。
毕竟他的左耳和右耳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单纯的损伤,涉及到一定神经的因素,残余听力极速下降,不是只带上助听器就可以解决的。
然而这年的人工耳蜗科技水平还有一定的局限,带上以后耳朵疼,大脑疼,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被人拳击。经由人工耳蜗而听见的声音也并不像助听器那样简单地放大,而是以刺激听神经。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或许都没法真正地“听见”了。
首都的夜晚大雪纷飞。
两道相似的伤痕贴在一起,南晴的眼里也含了浅浅的泪意。
知道疼还纹。喻逐云好笨啊。
-
刚到首都的这一天匆匆过去,南晴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的,只是一觉醒来,他蜷缩在喻逐云的怀里,双手双脚都被抱的严严实实的。
青年的侧脸冷峻锋利,好像一头守着自己宝藏的恶龙。因为失去了听力,所以要靠振动的闹铃来提醒自己时间。然而此刻南晴在怀里动了一下,他立刻就醒了,起床洗漱。
南晴好不容易才来一趟首都,上次来的时候就没时间去浏览著名的景点,这回怎么也不能错过。
喻逐云在脑海里盘算了一遍比较适合的路线,打算带南晴出去玩一圈。但他还没能说出自己的计划,便见南晴眼睛亮晶晶地举起手机,相当期待:
【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去画室吗?】
喻逐云犹豫了片刻:“画室里其实很无聊的,要不要带你出去玩?”
【不要。我是来陪你的,不是来耽误你学习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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