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褶皱后来被季教授的衬衫夹强行抻得平展,贴在季教授的腰间,从晨到昏,从讲台到实验室。
等到鹿蹊回过神的时候,浴袍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堆叠在地上,而这件焦糖棕色的衬衫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下摆刚好盖到大.腿面。
白天萎下去的蠢蠢欲动突然杀了鹿蹊一个回马枪。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鹿蹊脑中灵光一闪,就像是一双手用力擦拭过水雾弥漫的镜面。
不管季空青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完完全全占据了鹿蹊对私欲的概念。
他忍耐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在温柔耐心却又隔靴搔痒的循序渐进里,一点点把自己的存在完全揉进了鹿蹊的感官认知里,无限弱化自己的进攻型,春雨润无声般地,让鹿蹊在这方面变得无比依赖他。
不,季空青是故意的。
鹿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曾经没能觉察到的细枝末节里,后知后觉到季空青越界的侵占和试图驯服他的试探。
即使季空青平常表现得再沉稳,再平静,也无法掩饰他真正的,长时间处于钝感麻木的情绪状态。
“毛玻璃状态”下,一旦拥有了锚点,那么这个锚点将会成为情绪集中且无限放大的存在。
这种强烈依赖的唯一感是非常危险且脆弱的存在。
鹿蹊很明白这种感觉。
高敏的他从小没能得到想要的爱,所以他曾经的灯塔和情绪依托变成了独属于自己的画。
当外界不善的评价和否定如潮水般沉重压来的时候,在自我价值感的崩塌下,他的情绪崩溃也来势汹汹。
而如果这座唯一的灯塔是活生生存在的,最无法琢磨定义的人时,就是最难以控制的情况。
心理问题是人体中最复杂也是最难清晰定义的东西。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性格不同,处事方法不同,会做出的反应也有所不同。
作为习惯掌控所有,拒绝变数的强势方,季空青曾经放任自己沉浸在完全钝感的状态下太长太久了。
漫长的钝感之后,压抑到了极致的感情与情绪反弹得也会越发汹涌狠绝。
越是拥抱鹿蹊,越是亲密接触,越是缠绵陪伴,季空青就越是无法容忍鹿蹊将来可能会有的抛弃离开。
所以他会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将鹿蹊缠绕进自己的骨髓里。
他在试图掌控鹿蹊。
可这并不是健康的依赖关系。
长此以往,鹿蹊看似是被掌控的一方,可是他的喜怒哀乐却决定了季空青的情绪起伏,鹿蹊的需求变成了季空青的需求,两人的关系迟早会因为过度依赖的失衡而崩溃。
鹿蹊的手指划过衬衫的衣领,停留在下摆处。
试图反抗季空青的暗示。
可越是想要,季空青那句温和又强势禁锢的“忍一忍”越是盘旋在鹿蹊的耳边,挥之不去。
努力了几分钟后,不上不下憋到眼角绯红的鹿蹊不信邪地冲去客厅,快速翻出早上的那副速写,跑回了卧室。
昏昏欲睡的狗子睁了睁眼,懒洋洋地翻身,没理会跑酷的人类。
卧室里一片漆黑。
鹿蹊的脸贴着季空青的枕头,从鼻间到身周,都隐约萦绕着杜松子的味道。
衬衫的领口划过后颈,像是被他亲密拥抱着,唇.瓣轻轻划过耳畔的暗示。
他们曾经在这张床上亲密无间。
鹿蹊像虾米一样侧身蜷缩着,柔软的被子横在床边。
那张速写被他压在身下,正正好露出那只手。
鹿蹊用力闭着眼,肌肤滚烫,掌心濡湿。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电话里,永远贴心温和的季教授会温柔而残忍地禁锢他,命令他。
也明白过来,下午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觉得季空青情绪异常。
因为在那带有一丝惩戒的、试探是否占有的命令后,他没能给予季空青意料中的回应。
他表现得太过自然而坦然,很有可能让季空青隐隐产生了锚点脱离掌控的不适。
甚至,是恐慌。
但他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可以成为季空青的锚点,可以成为拽季空青走出毛玻璃的绳索,却不能被季空青锁在封闭的毛玻璃中沉.沦。
他要有独立的情绪,独立的欲.望。
他可以想着心爱的人快乐,却不能被心爱的人掌控快乐。
鹿蹊的脑海中如同分镜一般飞快切换着掠回忆里的场景,在五彩斑斓的光点如同璀璨烟花,聚起又炸开——
初见时在雨中打着伞,轻敲他车窗的季空青;
马场时一身纯白,披光而来的季空青;
电影院里眼神晦暗复杂的季空青;
大理石走廊中低低说着年少慕艾的季空青;
被求婚时紧紧攥住他手指语气急迫的季空青;
结婚照时第一次褪.去克制失控吻他的季空青;
摘下眼镜,低下头轻吻他膝盖的季空青……
鹿蹊在一瞬间失神。
画纸上被细细描绘的那只手被晕成模糊的线条,炭笔的灰黑色在鹿蹊身上印得乱七八糟。
恍惚间,鹿蹊听到一声轻响。
温和矜贵,禁欲清隽的男人握着门把手,站在卧室的门边。
陡然看到本不该出现的季空青出现在视线里,还没有戴眼镜,鹿蹊以为是刚才脑海中的幻觉,滚烫着脸,弯起眉眼,朝抬步走过来的季空青露出一抹带着几分不驯的、挑衅意味的笑。
张扬而自豪地,对季教授宣告他驯服计划的失败。
直到他以为的幻觉停在床边,伸出手,用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那副被他弄脏,同样也弄脏他的画缓缓抽走。
纸张摩擦的外力感让鹿蹊瞬间清醒,猛地抬头,目光惊愕地看向季空青。
季空青没有说话。
他垂着眸,手指将褶皱的画纸一点点捋平展开。
第51章
鹿蹊蓦然睁大了眼睛,大脑cpu试图处理眼前的场景,但尚在潮水余韵中的四肢却无法跟上反应。
季空青这次出差去的是很北方的城市,两边温差很大。
比起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衬衫的鹿蹊,衣着齐整的季教授显得十分一丝不苟,端正熨帖。
浅灰色风衣的肩线挺括,金属色的双排纽扣表面还沾着自凉夜披月回来,温差积蓄出的细小水珠。
他在床边坐下时,风衣打在身后的腰带结抵在鹿蹊的小腿上,在浮出一层细细密密汗珠的肌肤表面硌出微红色。
季空青看着鹿蹊的眼神晦暗而危险,喉结一点一点上下滚动,像是在思考要说的话。
未说的话。
握住鹿蹊手腕的掌心炙热。
身体残存的触感变得无比清晰,在季空青指腹一点点摩挲腕骨的折磨里,鹿蹊胸口的火烧去四肢百骸,也烧起了所有骤起的情绪。
鹿蹊抿着唇,知道今天对他们两人来说,是最意外、最狼狈,却也是最恰当的破窗机会。
他反手按下季空青的手腕,阻止了对方折磨人的暗示,哑声道:“别看了。”
鹿蹊用脚勾着被子试图把自己卷进去。
但季教授却在同时也抓住被子,整个掀到了床底下。
鹿蹊瞪向季空青。
但是濡湿的发丝和绯红未褪的眼尾却显得不那么有威慑力。
季空青掀了鹿蹊想要藏进去的被子,却没继续说话,而是对着速写细细看了又看,甚至还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留存,才仔仔细细的叠好画纸,塞进了手机壳里。
完全不管手机都快塞不回去手机壳的鼓胀。
生怕鹿蹊会抢回去似的。
鹿蹊:“……”
他真服了。
看到季空青的闷.骚样子,鹿蹊就想到这人套他试图驯服他的行为,那股不满、不驯却又自豪的劲儿直冲上脑袋,索性坐起身,改变自己被俯视的角度,大大方方地就这么和季空青面对面。
甚至还抬腿,踩在了季空青的大腿面上。
“行了,藏什么?我又没说不给你。”
季空青显然没想到鹿蹊是这样的反应,动作十分明显地一顿。
他尽可能维持鹿蹊手掌交叠的肌肤接触,试图缓解情绪阻塞在耳边掀起的嗡鸣声,试图用理智的大脑分析现在最正确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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