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会到县城,不算远,但大雪封路,周旭这一趟走得不容易。
那方秉雪就不打扰他。
这一觉睡得久,醒来的时候都中午了,窗帘遮光性好,拉开往外看了眼,雪居然还没停。
周旭不想起,回到床上把人一搂,闷头继续睡,方秉雪起不来,周旭的脑袋搁在他腰那,呼吸扑在肚子上,有些痒酥酥的,就笑着推人家:“别闹,我起来上厕所。”
“再等会,”周旭嗓音哑着,“我抱你去。”
方秉雪就是躺的时间久了,想起来活动一下,但周旭抱着他不撒手,那么大的个子,拱着,蹭着,跟撒娇似的,弄得方秉雪直笑,伸手去挠周旭的下巴,胡茬冒出来了点,稍微有些扎手,他还挺喜欢这个手感的。
正闹腾着呢,俩人同时不动了。
有人敲门。
方秉雪从床上爬起来:“没事,你睡你的,我去看一下。”
周旭连忙伸手,帮着把扯开的睡衣扣子系好:“我也起来。”
宿舍面积小,就一个卧室,方秉雪随手把门反掩着了,一路走,一路捡拾今早甩在地上的衣服,走到玄关的时候清了清嗓子,才去拧把手。
门一开,是李文斌的媳妇,他们一家就在楼下住着,方秉雪叫她嫂子,手里正提着一大包的东西,不由分说地塞过来:“拿着,外头雪太大了不好买菜,将就着吃。”
“谢谢啊,”方秉雪一开口,还有点哑,“我正愁中午怎么办呢。”
“你是不是才睡醒啊,”对方笑道,“哎呦,看这头发翘老高了。”
没啥事,人家好意过来送了点菜蔬,聊了两句就走了,方秉雪把门关好,回头叫周旭出来,叫完自己也笑,觉得怎么有点金屋藏娇的感觉。
但他这不是金屋,楼上楼下住了不少同事,周旭也不是娇,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正在洗手间搓洗他的睡衣,床褥还没叠,有点乱,一看就是两人才能滚出来的痕迹,满当当的全是罪证。
“旭哥,”方秉雪靠在门口,抱着肩,“咱俩聊聊。”
周旭说:“行。”
睡衣洗好了,拧干,周旭拿去阳台晾着,方秉雪简单地洗漱完毕,然后走到客厅,坐下,又站起来:“别,你别这么紧张,搞得像审问你。”
周旭老老实实地杵在对面,没吭声,方秉雪就拉着他的手腕过来,很自然:“你现在怎么想的?”
他俩坐的位置,几个小时前刚被胡闹过,方秉雪还在皮沙发上留下情难自抑时的挠痕,这会已经没了,干干净净的,方秉雪重复了遍:“哥,你先说说。”
“我心里这边,说句自私点的话,肯定是想让你留西北,”周旭说,“起码在这没人敢说三道四,我能压得住,省会那边也行,我有房子。”
他语气挺平静的,捏了捏方秉雪的手心:“但你不会留下,不能让你留下。”
方秉雪说:“嗯,旭哥,我不可能留下的。”
“我之前考虑过这个问题,”周旭继续道,“那个时候我的回答是,只要你肯点头,天南海北的哪儿都行,我跟你去,反正我不愁出路,我有这个本事。”
这么狂的话说完,周旭轻声笑了:“不过,我不能这样说。”
他说着就伸手,穿过方秉雪的指缝,让两人的手严丝合缝地交叉握住,这是同为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有着磨砺出来的薄薄茧子,温热而干燥。周旭视线落在上面:“我那会心里没底,不敢这样表态,否则,就属于把你架着了,但现在我胆子大了,腰板也直了点,方秉雪,就看你愿不愿意。”
方秉雪垂着睫毛:“哥,我觉得挺对不住你的。”
“别扯开话题,”周旭把两人的手举起来,放在嘴边亲了下,“先说,你愿不愿意。”
安静了会儿,方秉雪抬头,看着周旭的眼睛:“真的,我心里过意不去,旭哥……我不想让你牺牲,你这一路走来不容易。”
周旭目光沉沉。
方秉雪张了张嘴,他其实打过腹稿,也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商量着来,但这会说不出口了,看到周旭的神情,还有什么可说的,还能再说什么,够了,继续掰扯就显得矫情,他给过彼此时间来冷静,试图把这份滚烫的感情搁着,可思念是戈壁滩上一粒骆驼刺的种子,只要在心里扎根,无论土壤如何贫瘠,任凭旱季雨水怎样稀薄,都能倔强地拱出绿意,无所畏惧地破土而出。
——是出自最本能的爱意和勇气。
“旭哥,”方秉雪很慢地眨着眼,“我没那么好,我脾气有时候很差劲,倔,不知道疼人……”
周旭打断了他:“你说,你到底愿不愿意。”
方秉雪说:“我愿意。”
第56章
雪下得大,人没出门,窝在屋里面待着。
电视机里在播一个综艺节目,有点吵闹,周旭腾出一只手,把声音调低了,然后搂着方秉雪的后背,拍了两下。
刚确认了恋人身份,周旭没有太大反应,就平静地点点头,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把被子叠好,床单抻平,去厨房简单做了个饭,方秉雪这边的物质匮乏得可怜,没什么东西,幸好楼下雪中送炭,才煮了份很鲜美的面。
吃完,周旭又闷不吭地过去刷了碗,搞得方秉雪有点慌,杵在厨房门口,扣了两下门框,硬生生地忍住了:“那个,旭哥……”
“嗯,啊,”周旭擦完手过来,“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这会方秉雪有点不适应,紧张,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说来可笑,没确定的时候又亲又抱的,现在名正言顺了,却别扭起来,周旭用拇指刮了刮方秉雪的脸:“害羞了?”
方秉雪摇头:“我没。”
“你都快冒烟了,”周旭说,“跟个要烧开的热水壶似的,想叫就叫吧。”
方秉雪说:“你说什么呢,我从来不紧张,怎么可能会叫?”
下一秒,周旭凑过来,亲了他。
亲完,把方秉雪按进怀里:“叫吧。”
片刻后,方秉雪:“啊啊啊啊!”
他的脸埋在周旭胸口,后脑勺被按着,这种牢牢挤压的姿势能带给人强烈的安全感,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面积不大的客厅内,方秉雪脸和耳朵都是红的,紧紧地抓着周旭的衣服,真的变成了只烧水壶。
“处对象了,”周旭抱着方秉雪,一直在笑,“我的了。”
雪下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才悄悄停下。
局里组织着出去扫雪,不然化了上冻影响交通,方秉雪穿得跟个球似的出门——都是周旭亲自买的,这人啊,真的把谁惦记在心上后,最先想的都是对方饿不饿,冷不冷,周旭从省会回来,给方秉雪带的全是吃的和衣服,特朴素,全部堆在车里装着,下午的时候出去一趟,把东西拎上来,方秉雪抱着肩说,旭哥,你这是要搬来住呐,别折腾了,把自己打包好送来就行。
周旭说:“你让吗?”
这句话一出,方秉雪就不嘴欠了,腿肚子还有点酸,早上那会的疯狂还清晰着,怎么也想不到周旭能把他手反绑了,然后半跪在地上给他口,好吧,这事方秉雪同样有责任,他没挣扎。
那就一起成为共犯。
除了这些,周旭还给他带了一束百合,珍惜地在副驾驶放着,没被压到,等拿上来的时候花瓣有点蔫,周旭还懊恼,说早上过来的时候怕被人看见,没敢拿,结果就冻着了。
方秉雪找了个瓶子,把花插好,说他很喜欢。
所以晚上出门,方秉雪全副武装,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市政已经洒过融雪剂了,他们负责重点清理主干道和医院门口的积雪,天黑沉沉的,路灯下,在事故多发路段进行巡逻的交警跺着脚,说来来来,咱都加把劲儿。
方秉雪身上套了个反光背心,用力地踩着铁锨,一点点地铲着厚重的雪层,老闫经过旁边的时候,还夸他,说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多向小方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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