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徐知竞走向一家冰淇淋店。
对方的背影舒展且挺拔,即便在人群中也显得优雅。惹眼地跳脱出来,掩去一贯的恶劣,好像诗歌里在重重教条的规训下克己复礼长大的青年。
夏理为这样的想法出神半晌,许久方才收回思绪,腹诽自己无端的臆想。
徐知竞的温柔妥帖皆有前提,这一瞬所见到的无非是用以伪饰的表象。
“柠檬香草。”徐知竞带了两杯冰淇淋回来,“还有巧克力的。”
奶油已经开始融化了,甜津津顺着杯壁爬向徐知竞的手背。
夏理决定不下,视线跟着那道黏腻的糖浆流到对方的皮肤上,也不知是怎么想,莫名其妙地牵过徐知竞的手送到了唇边。
他探出舌尖,点在化开的糖浆上。
柔软湿热的唇舌轻抵泛青的经络,或许是幻觉,夏理感知到徐知竞的脉搏重重跳过了一声。
“柠檬香草好吃。”夏理抬起头,盯着徐知竞的眼睛回答。
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在对方脸上难得闪过须臾错愕,让夏理不由生出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满足。
夏理看腻了掌控一切的徐知竞,他想看对方露出意料之外的神情,无所谓诧异又或茫然。
“有点化了。”
徐知竞把柠檬香草味的冰淇淋递给夏理。
后者含了一小口到嘴里,很快被绵密的糖水涂满口腔,随吞咽的动作在舌根留下散不去的甜蜜。
“好开心。”
夏理笑了,双眼垂敛着弯出两道柔和的弧度,细看还能瞧见睫毛的掩映下,水波投落在其间炫目的光点。
“开心什么?”徐知竞问,“冰淇淋?”
夏理摇摇头,“因为你满足了我的要求,所以很开心。”
这样的喜悦似乎过于渺小了,一时间倒让徐知竞感到无措。
他想说些什么又说不上来,只好踌躇着颇为笨拙地揉了揉夏理的脑袋。
“徐知竞。”夏理从徐知竞的掌心仰起脸,好乖驯地继续藏在由对方遮出的阴影下。
被冻得冰凉的唇瓣纯真地抿紧又松开,满是热忱地补充:“好喜欢你。”
“现在的话,是喜欢到可以为了你去死。”
——真的可以为了徐知竞去死吗?
扪心自问,夏理只是在拿近似的话术哄骗面前的青年。
他实际上想说自己会因为徐知竞去死。
但追根究底,无非是夏理在自我剖析之后无法接受对自身的失望。
一切都是命运使然。
夏家的没落与徐知竞无关,夏理得不到母亲的偏爱更不是徐知竞的错。
徐知竞仿佛仅仅从夏理的人生中经过。
可不知为何,夏理一想起这三个字便感到苦涩。
“你觉得我会信吗?”
徐知竞轻笑了一声,是那种带着讽刺意味的哼笑。
他让指尖穿过夏理的发丝,略加施力,并不带去疼痛地迫使夏理将下巴扬得更高。
太阳霎时落入视野,骤然引发瞳孔的收缩,以及本能的回避。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
夏理倏地合上眼,眉心随之紧蹙,将脸偏到了更靠近徐知竞的一侧。
他没有说话,安静地在眼前的黑暗褪去以后摇了摇头。
夏理说不出此刻是快乐还是难过,他的心追着徐知竞松开的手揪紧再落下,没能体会到多少痛苦,飘飘摇摇同羽毛一般,毫无知觉地触底了。
“我以为你会装作相信的。”
夏理不愿睁开眼睛,嗅着那阵草木气愈发向徐知竞靠近。
他好小心,好温柔地摸索着环住了对方,雾一样轻缓地躲到徐知竞怀里,而后不甘心听见那样的答案般攥紧了对方的衣摆。
“不是说要和我谈恋爱吗,为什么会不相信呢?”
明明是徐知竞亲口说的恋爱,他却不相信夏理真的有可能心动。
他好像在和夏理玩过家家,分配好角色便开始清醒地体验游戏过程。
徐知竞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代入,更妄谈沉沦。
他只是将自己的玩具放进玩具屋,倒数结束就迎来故事的终结。
“我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夏理手中的冰淇淋彻底化了,成为纸杯里一滩过分甜蜜的糖水。
水珠贴着杯壁滑落,沾湿指尖,将夏理的皮肤冰得透红。
他松开那只仍紧紧攥着徐知竞衣摆的手,又把冰淇淋杯换过去,站起身用冷透了的指腹贴上对方的脖颈,无声地等待起徐知竞的反应。
“不觉得无聊吗?”
徐知竞没有像纪星唯描述唐颂那样躲开,可也没有满足夏理的期待。
夏理以为对方至少该装作正在恋爱的样子,然而事实却是徐知竞并不认为这有趣。
北山街的小少爷夏理和徐知竞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即将迎来十九岁的夏理非但与对方无话可讲,甚至就连身份都有了天壤之别。
夏理玩不好徐知竞邀他加入的游戏,所有努力都是枉然,终究成为对方眼中无趣的尝试。
“你到底希望我怎样呢?”夏理很认真地向徐知竞要一个答案。
“是不是我只要说徐知竞给我钱,徐知竞我们上床就好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根本不需要和我谈恋爱的。”
“你不是最清楚我是你‘买来’的吗?”
夏理觉得徐知竞实在太难懂了。
一面不断向他索取爱,一面又吝啬对他给予爱。
夏理的心仿佛一只被摘下的苹果,割一刀便流出一些香甜的汁液,余下的时间就待在躯壳里安静地等待枯败,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榨取出任何情绪。
“所以?”他听见徐知竞反问,“既然如此,我说是谈恋爱,你不更应该照做吗?”
徐知竞似乎以为那颗苹果是永生不朽的,还在不断打磨刀尖,残忍而天真地一次又一次扎深。
第32章
“要下雨。”
“想去游泳。”
“吃玛格丽塔。”
天就要黑了。夏理和徐知竞在小镇待过一整个下午,临近傍晚时遇上了一阵雨。
大雨过后,天空并没有放晴,而是很快暗了下去。
漫长白昼被雨水浇湿,抹成几乎不属于夏季的铅灰,要比印象中更早迎来夜晚。
两人原本打算回去,等过了黄昏又改变主意。
夏理沿着坡道重新往广场的方向走。海滨的公路早早亮起路灯,一盏连着一盏,逶迤地消失在崖壁之后。
砾石滩上朦胧还有笑声,朝山下看,几个年轻人正踩着潮水嬉闹。
夏理留心往身边听了一会儿,除了车轮途经时不可避免的声响,就只剩两人不断向前的脚步。
——徐知竞生气了吗?
——似乎没有。
他仿佛只是疲于应对夏理的情绪,难以用自身的逻辑去理解夏理。
徐知竞仍旧时不时向夏理发出询问,平静地,妥帖地,貌似温柔地迁就夏理的选择。
夏理说要下雨,徐知竞就陪他一起等在街边的咖啡馆。
夏理说想去游泳,徐知竞就答应在晚餐后前往海滩。
他问夏理想要吃什么。
夏理瞥了眼路过的橱窗,漫不经心回答一句玛格丽塔。
徐知竞没有抱怨夏理的敷衍,拿出手机找了家评价不错的餐厅,哄人似的笑着说:“走吧。先吃饭,吃完去海边玩。”
夏理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心动是怎样的感受,更无法剖析其中的缘由。
但他至少可以肯定,恋爱不该是此刻如此平淡乏味的体验。
与其说夏理在和徐知竞谈恋爱,倒不如说他们只是在尝试一起生活。
物质的匮乏尚可以用金钱去填补,精神的贫瘠却极难充盈,千百年来都没能出现一个准确且有效的疗愈方式。
夏理浮泛的思绪始终寻找不到落点,似乎喜怒哀乐都在某个特殊的时刻骤然消失了。
他尽力去回溯,沉默地坐在索伦托过早降落的夜幕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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