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有些阴暗的所思所想,就这样被‘红冲’促狭地笑着戳破,乘岚也并不介怀。
乘岚眉毛一挑,直白地展现出自己颇有意动,却还是谨守原则,向他确认:“你确定,那火山真的不会伤及你我,火山……也不会再次爆发吧?”
似乎是三百年前的旧事在乘岚心里留下太沉重的痕迹,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些什么。
白绫后的那双眼睛似乎正看着乘岚,只听他轻松地开了个玩笑:“能有什么事?”
“你从前就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做得事却险些改天换日,还逼我……”乘岚不忍再说。
闻言,‘红冲’嘴角一撇:“火山爆发乃是天灾,岂是人力可为。兄长,从前这话可是你先说的,那时你也不曾如此怀疑我。”
乘岚执拗地看着他,怎么也不肯让步。
“好吧。”他只得道:“那火绝不会突然暴起伤及你我——况且,这三百年,兄长你多少次在山头为我扫墓,可曾被那火伤及分毫?但天灾之事,可不是我这个小妖能随意决定的。”
话音落下,‘红冲’抿了抿嘴,似乎因乘岚不信任的态度而使起性来。
乘岚长久地凝视着他,良久,终于开口:“这道白绫,能揭下吗?让我看看你。”
“自然,兄长真是见外。”他说着,便把白绫一抽。
云雾散去,露出那双熟悉而水灵的眼,正认真地看着乘岚。
乘岚从他眼中,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
原来,早在不知何时,自己又红了眼眶。
可为什么呢?乘岚并不执意于这张脸,只要红冲在身边,无论变成什么模样,是美是丑,是花是石,乘岚都不在乎。
之所以会心情波动至此……
乘岚缓缓抬手,似乎想捧起他的脸,却临到要触及肌肤时,手腕突然沉下去,扣住了他的脖颈。
没有留手,几乎是瞬间,那巨大的力就捏断了他的脖子。
清脆的骨头碎裂声、气道被捏紧,以至于无法呼吸的抽气声、还有……
还有一声嘶哑质问:
“你到底是谁?”
第97章 丹青两幻身(六)
那段被捏碎的脖子仍然被乘岚握在手中,只是因为筋骨断裂,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全靠乘岚不松手,才飘一样地立在地上。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如此处境,实在是难以发出声音。
幸好,乘岚会读唇语。
他说:兄长,好痛。
还在装。
“别再装了。”乘岚沉声道:“他是爱笑,但也不会一直挂着笑!你们除了脸……一点都不像。”
闻言,‘红冲’又挣扎了少顷,才终于停下动作。
像是死透了。
但下一刻,他的身体又有了支撑,不似骨骼关节那般硬质而灵活,反而柔软得像是面条。
那诡异的力支起已经青紫黑红一片好不精彩的脖颈,让头颅抬起,两只泛红的眼珠凝视着乘岚。
这一次,他不再模仿红冲的神态,虽然还是那张脸,唇边含笑,却无端没了红冲的感觉,像是有人夺舍了红冲的躯体。
乘岚感受着掌心这柔软而诡异的手感,罕见地感到后背发凉。
事到如今,红冲仍然毫无回音,乘岚晓得他必是有什么难处,却不知这会不会真的是红冲“机缘”所得的新躯体,因遭贼人反噬,才会如此。
他心中堪称方寸大乱,但乘岚清楚,眼下更不能露怯。
而那个‘红冲’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乘岚的每一寸,似乎期冀于从眉梢眼角捕捉到慌张,终究还是失望了。
他叹了一声,道:“红冲……确实不是我的名字。”
“但我的名字,照武真尊,岂会不知?”他笑着反问。
不等乘岚再问,猝然间一阵冷意沿着他那形态扭曲的颈部,蔓延到乘岚的手臂。
像是藤蔓绕着肌肤攀爬,又像是钻进了体内经脉,且无形无质,连一丝真气的波动也无。寒意未消,紧接着就是炙热的火烤,在筋骨之间上演一出冰火两重天。
诡异至此,饶是乘岚早有防备,也不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几乎只是刹那间,乘岚的手臂一颤,只觉得这只手痛得麻木,几乎有些不听自己使唤了。
若是换做他人,此时必然下意识松开手,也会因此落入后招。
但实在不巧,他面对的是乘岚。
罡风猛烈,夹着千万道真气一并袭来,顺着二人相接之处,发了疯地往那脆弱的脖颈里灌,竟然想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只手而已,又不是戴着石镯的那一只,以乘岚的境界和人脉,想要治愈并非什么难事,哪怕生生断去一臂,于乘岚,也算不得什么大碍。
所以,乘岚绝不会放开手——
这发了疯的后手也骇得对面之人一惊,若要继续硬碰硬,乘岚只是损失一只手,可他……
‘红冲’终于稍稍放开禁制,抬手握住乘岚手臂,似作抵抗,口中却又轻声唤道:“兄长……”
方才二人言语之间,数不清多少声有意无意的呼唤,乘岚都不曾放在心上,然而这一声传入耳中,乘岚陡然将术法散去,怔怔地松了手。
乘岚修习幻道多年,最擅辨真伪守定心,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红冲,他从一开始就分得清。
而现在,正是因为分得太清,所以才不敢置信。
那语气、吐字,就连钻进自己手腕的术法也莫名沾染了一丝红冲的气息。
怎么会真的是红冲……莫非真的是夺舍?还是什么……
一声轰然炸响的冰爆之声,激得霜雪扬起汹涌的白雾,乘岚只不过是片刻的失神,就失了对那人的掌控。
待得狂风扫去白雾,那人又到了百米之外,遥遥望着乘岚,再也不敢上前了。
“天道当真偏心,我苦修三百余年,竟然还不是你的对手。”‘红冲’不得不服输。
乘岚试图虚握那只犹觉剧痛的手,却有心无力,只能抑制着颤抖任其垂落身侧。
经此一遭,乘岚对眼前之人疑心愈深,却因投鼠忌器反而不敢妄动。
而‘红冲’吃了更大的亏,自然比乘岚更加警惕。
他好半天不再言语,乘岚耐心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下文,终于迈出一步。
果然,他立刻道:“其实,你不该把我当敌人。”
乘岚不欲与他周旋,更不想顺着他的话接,让自己立于被动之地,于是直接问:“你到底是谁?和红冲什么关系?”
“照武真尊真是贵人多忘事。”他轻笑着摇摇头,从袖中弹出一道雪白的光,刺向乘岚。
乘岚接过,竟是上一回作客霜心派时,自己提前递去的拜帖。
如此,若非此人临到此时还要在细枝末节上故弄玄虚,其身份便该是霜心派掌门素旋绮。
乘岚瞥过一眼,随手丢了拜帖,神色阴晴不定:“素掌门?”
“真尊客气了。”素旋绮仿佛方才无事发生,随意地行了个抱拳礼。
他身为师仰祯的徒弟,如此说来,也算乘岚的后辈,因此这礼行得倒也合理。
表明身份之后,他又优哉游哉地回答乘岚的第二个问题:“和红冲的关系么……这倒不好说清了。”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乘岚却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咄咄逼人道:“红冲死时,你尚未出世,你们能有什么不好道明的关系?”
素旋绮不恼,却也不答乘岚的问题,只道:“我想,真尊只需知道,我其实也是想帮他一把。”
“帮他?”乘岚冷笑一声:“那你跟我在这装什么呢?”
“真尊此言,实在是误会了我的苦心。”素旋绮无奈地指了指上天:“正是因为此事不可为人道也,我才出此下策,想省去些功夫,与真尊直接把此事办成,却不想真尊如此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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