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在空空的单人病房里回荡,显得格外的寂寥。
落地窗半开着,海风与哗哗的海浪声一起飘进屋内,白色纱帘随风起舞。
奚拾带两个宝宝去卫生间洗手了,沈叙宗独自站在窗边,接到了秦右明的电话。
不知手机那头的秦右明说了什么,沈叙宗就简单的三个字:“继续抛。”
新的周一,兆辉的股票继续下跌,买了兆辉的股民哀嚎不已,公司内部也有些人心惶惶。
奚拾远在南岛,手里也没有手机,不看电视,根本不知道这些。
直到周三,他和在酒店这里认识的那家家庭,一起带孩子去酒店的童乐园玩儿,恰好对方家庭的妈妈在刷手机,嘀咕了句:“妈哟,竟然还在跌,这公司是不是不行了啊。”
又嘀咕:“大跌的时候也没听说这家公司有什么负面消息啊,怎么跌成这样。”
嗯?
奚拾转头看向宝妈。
宝妈指指手机,解释:“我买的股票,跌惨了。”
又问奚拾:“你买股票吗。”
“没有。”
奚拾笑笑。
宝妈:“那你老公买吗?”
“有一点。”
奚拾知道沈叙宗是有股票账户的。
宝妈看着手机里的k线图,见又是一个下行,无语道:“妈呀,还在跌啊。”
说着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示意给奚拾看:“再跌下去,真要亏光了。”
“兆辉到底还行不行啊。”
奚拾看见了屏幕一角兆辉的股票代码,又听见宝妈说兆辉,心底轻轻一跳。
奚拾下意识问:“这家跌多久了?”
宝妈:“上周就开始跌了,一路飘绿,我以为跌到底了呢,周一还加仓了,哪知道这周继续跌。”
奚拾没再说什么,心底多少有数。
当天午饭后回房间,哄两个宝宝午睡了,奚拾和沈叙宗躺在一起,奚拾低声问沈叙宗:“听说兆辉的股票大跌?”
沈叙宗搂着奚拾:“是跌了不少。”
奚拾平静的语气问沈叙宗:“你做的吗?”
“嗯。”
沈叙宗直接就承认了。
在奚拾面前,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奚拾想了想,低声道:“家里那边现在乱了套了吧。”
股票再一大跌,董事会震动,估计更要乱套了。
沈叙宗没说什么。
奚拾轻声道:“这个时候,爷爷需要做出决断了。”
沈叙宗就着搂抱的姿势拍了下奚拾的后背:“别想了,睡吧。”
奚拾安心地在沈叙宗怀里闭上了眼睛。
医院病房,老太太来了,终于来了。
恢复些精神和气力的老爷子坐靠床头,老太太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自上次在山庄不欢而散,这是他们近期的第一次见面。
一起沉默着,老太太不知道老爷子心里在想什么,但这几天,自从事情发生、沈叙宗带着奚拾和两个孩子离开后,老太太兀自想了很多。
她想她为什么如此执着家产家业呢?
其实也算人之常情。
她是老爷子的原配妻子,公司做起来多少年,她就陪了老爷子多少年,同时还生儿育女,为这个家劳心劳力。
家产家业,她凭什么白白让给小三一家?
就该是他们洲河映心卫澜的,该是叙宗沈阔沈茜的。
她也想,如果早些年,她把这场同屋异梦的婚姻彻底结束掉,还会有今天吗?
老太太也开始后悔了。
她为家业家产为子女坚持了这么多年,她如今开始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她想,如果早点离婚,是不是卫澜洲河就不用和她的人生捆绑,沈阔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叙宗也能继续留在研究所?两个孩子都能有幸福的婚姻、伴侣子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坚持了这么多年,最后的现在,几近“家破人亡”,她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老太太近些日子在佛前流干了眼泪,也懊悔不已。
她对神明的信仰再无法解救她的内心。
她明白,到如今,很多从前坚持的东西,或许已经都不重要了。
她的名声、背景、钱财,等等,不重要了。
她很老了,为这个家操持这么多年,足够了。
她如今只想后辈安然平顺,没有其他奢求了。
老太太没有和老爷子多说任何话,她沉默地在病房坐了很久,起身准备离开前,才平静道:“我会找律师去和你的律师细谈的。”
这段婚姻,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家业家产,不用再等不用再争了。
她最后,豁出一把老骨头,把婚离了,分走该分走的,就当是死前为子女为孙辈,最后再争取一点可以争取的吧。
老太太说完,没看老爷子一眼,走了。
老爷子坐在床上沉默地看着她,心里亦明白,老太太这次并不只是说说,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她也真的会这么做。
病房门轻轻合上,老爷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几天时间,他又苍老了许多。
这个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老爷子咳起来,一声重过一声。
周五前,在病房,老爷子见了很多人,大部分是公司的人,高层,还有其他董事,有跟他聊风恒独立出去这件事的,有提股票大跌的。
老爷子还见了自己的律师,因为老太太那边的律师找过来了,律师过来,转告了对方律师和老太太的离婚诉求和关于财产公司股权的分割。
老爷子还见了沈昼,沈昼这几天肉眼可见的又苍老颓废了一些。
不过沈昼来,没再替沈曦求情,他只是提到去世的妈妈,聊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令老爷子颇为动容。
而这个时候,沈昼也清楚,老爷子估计是准备要分家业了。
沈昼没有明的直说分家业家产的事,而是再次提到去世的母亲,还说:“您还记得吗,妈妈走的时候您说过的,您以后要和妈妈葬在一起。”
“记得。”
老爷子一脸疲惫,但这个时候神情是温和的。
“我承诺你妈妈的事,从来没有忘记过。”
“爸。”
坐在床边的沈昼这时也有些动容。
老爷子坐起身,看着沈昼,又像是通过沈昼看向了另一人,眼角通红,眼眶有泪。
他抬起手,颤着手摸了摸沈昼的脸:“你是我最爱的儿子。”
“我会把你安顿好的。”
“不会让你妈妈在天上也不得安生的。”
“爸。”
沈昼眼底燃起希望。
周六,以股票连续大跌为由,兆辉高层举办了临时股东大会。
会上,老爷子穿着西装现身,咳嗽完,沉稳雍容地向在座的股东宣告道:“下周,我会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向我所有的家人宣布我名下公司股权和家中资产的分配情况。”
“请各位董事悉知。”
在场的董事们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莫董这时开口道:“老董事长,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老爷子点点头,又咳了声:“我老了,快死了,是该退下的时候了。”
其实早就该退下了,连沈昼沈洲河沈映心这几个儿女都不再年轻了。
部分董事闻言有所触动。
兆辉这座辉煌的“大船”,缓缓行驶在时间的长流中,终于要换新的主人了。
周日,通过秦家和秦右明,沈叙宗这边得到确切的消息,老爷子要他和奚拾尽快回去,在所有家庭成员和律师都在场的情况,宣布家业家产的分配情况。
沈叙宗原本是不想奚拾一起回去的,他已经把人带出来了,包括孩子在内,他希望他们永远不要再和沈家有任何关系。
但奚拾知道后,默了默,便抬头看向沈叙宗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态度坚定:“最后的‘结局’,我也想亲眼见证。”
于是周一,带着孩子,沈叙宗和奚拾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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