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害死了我儿,还要敲上清山的竹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楼魁怒极,“再说一遍,我儿绝不可能做出那样下作之事!一个宫主不够,让那叶灼也来,我们和他当面对质!”
“好热闹啊。”一道徐缓温润的声音突兀响起。
殿中人面面相觑,然后一同转向了突然出现在殿门口的人。
道宗的大殿,竟就这样被人无声无息踏入,守卫弟子干什么去了?
微生弦环顾大殿,微笑道:“这就是贵宗的交代么?”
楼魁出身武宗,修刚猛炼体之法,本就生性暴躁,此刻更是炮仗一般叫起来:“此事不清不楚,我们不能交代!我儿品行端正,心志淡泊,怎会对个男人下手?微生宫主不觉得这很可笑?”
“哦?可我们二宫主仪容出众,美玉无瑕,这也是仙道皆知的事情了。你宗弟子偶然意动,想来也是有的。”微生弦淡然道。
诸人一时语塞。
好死不死,那叶灼的确有张夺人眼目的好面孔。此人当年横空出世,一无深厚资历名望,二无煊赫师门宗派,纵使挑遍成名剑客,“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仍有些宿老不认,可那“天下第一美人”的戏称却一向无人反驳。
“此事古怪,不可臆断。”江嫣道,“他一介小小弟子,焉敢对成名前辈下毒?个中缘由要再查探。”
“成名不假,‘前辈’却不敢当。我们二宫主算来可是比令公子年纪小些。”微生弦说着,不紧不慢从袖中抖出一卦,“说来也怪,令公子来访那日,还起了一卦,问叶二宫主的命格姻缘呢。”
“也巧了,卦象不错,红鸾有动。想来他就急匆匆要去当那红鸾星了。”
“……”
这卦着实简单明了,字迹亦能辨认出自家儿子的手笔,楼家父母看着那卦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变幻莫测。
二长老咳了一下,开口道:“微生宫主,此事暂且不提,你先前说自己在闭死关,应是不晓世事,为何却又中途破关而出,还正好撞上此事呢?”
“二长老这话,听着像是要说我微雪宫下套害人了。”微生弦唇畔温文尔雅的笑容逐渐消失。
另一卦拿出来,年轻道人面无表情:“怎么,只许他算,不许我算?”
“……”
一声轻叹自上座发出,是一直没发过话的道宗大长老。
“好了,诸位莫要争执,平白伤了和气。”
“叶二宫主现下无恙吧?也是许久未见了。”
“嗯嗯,”微生弦说,“我们二宫主的修为诸位也知道,区区毒药并不能奈他何——只是他脾气不好,我唯恐又起争端,因此才没让他来。待到事情了结,一定来贵宗拜会。”
大长老长叹一声,起身朝微生弦一拱手:“此事,是我上清山欠微雪宫一个交代。”
-
叶灼出关,是在十日后。
这天微雪宫还有件事发生——外出采药的四宫主风姜带着两个药仆回山了。偌大的苍山群峰,寥寥无几的活人终于又多了几个。
“听说有不长眼的人给你下毒。世上能让你中的毒不多吧?”风姜一边把采来的药材收拾归整,一边笑吟吟问叶灼。
叶灼在他案前坐着。风姜其人,医道和毒术两样说不清哪个造诣更高。唯一能确定的是经他手炼制的几味丹药,仙道上俱是万金难求。
叶灼问得直截了当:“龙信香引是何物?”
风姜闻言目瞪口呆。
连药材也不收拾了,他走到叶灼近前:“不会吧?……你是中了这东西的毒?贱人真得手了?死了没?”
叶灼:“没有。死了。”
“那是微生帮你把毒解啦?今天见他,修为可掉了好大一截。”
“不是。”
“总不能是你在寒潭里硬是自己把毒驱散了吧?”
“……先说这东西是什么。”
“龙信香引,世间罕有,故而几乎不会见诸记载。好在我看过一秘传古籍,才对这东西了解不少。”风姜说,“雄龙求偶之时,身上自然散发信香,有极强的催情之效。你听说过吧?”
不必“听说”,这一点叶灼已亲身体会过。
叶灼:“嗯。”
“从活着或刚死不久的雄龙体内,可剖得生发此信香的脏器——就是那‘龙信香引’了,香引有拳头大小,其色灰白,质若凝脂,可以炼入丹药中。”
“炼成后,效用是寻常信香数倍,绝难阻挡,就连龙族自己也避之不及,渡劫修士都无法抵御。你招架不住是自然,不是修为未到。”
“更何况……”风姜有些支支吾吾,“你的本命剑是龙鳞所化,那你对龙族信香的感应…应当比寻常人还要剧烈——嗯…总之……唉,下毒的人都未必能想到此关窍,但用在你身上,那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味材料。”
听起来的确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更何况前夜不止是香引之毒,还有那条龙自己的信香。叶灼无话可说。
叶灼:“多谢解惑。”
“哎。”风姜眉眼弯弯,笑道,“大美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给我点封口费?”
叶灼:“又不是贞夫烈妇,也不修纯阳功法,你说出去又能怎样。”
“唉,你们剑修真不好玩。”风姜拉过他的手来探脉。
叶灼话锋忽转:“你这儿有没有和龙信香引差不多的东西?”
“想做什么?嗯……人界龙界不通,隔着界域屏障,真龙的香引罕有现世,江河小蛟的香引我这里倒是有点,只是效用不大,聊胜于无罢了。”
叶灼:“我要一块。还要拿你一份最烈的毒药。顺便,再给我讲讲龙族习性。”
风姜眨眨眼:“你要做什么?”
叶灼袖中抛出一物,风姜接了,仔细打量。
“嚯,冰莲灵魄?你怎么还有这种好东西?”
“买你的药。”叶灼走去内室,“带我去看。”
“懂了,在下必定守口如瓶。”
叶灼:“……”
第4章
今夜有客。
天近薄暮,叶灼在暮苍峰的琼树下斟了一杯酒。
温润嗓音从路尽头传来:“阿灼好兴致。分我一杯。”
叶灼未答。微生弦是他多年好友。少时相遇,此后一直同路修炼。微生弦生性平易近人,交游广阔,后来于苍山开宗立派,取名微雪宫,邀他前往,他便来了。迄今,已过十年。
来人走近。
叶灼并指为掌,在石桌上一拍。
剑气如龙,刹那平地拔起,裹挟万千花叶朝微生弦轰然袭去!
锋芒毕露,肃杀寒凉。
木剑‘晚晴’出鞘,微生弦雪白身影迎上万千剑气,步法玄妙,剑法圆融,宛若天成。
可惜不成。
终于走到叶灼面前时,他脖颈上已有一道见血伤口。
在叶灼面前坐下,微生弦收剑,道一声:“见笑。”
月下,叶灼的眼睛静静看着他,乌沉沉的。过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得这人说话。
“你提前半年出关,”叶灼说,“要再修十年来还。”
“兴许是本道长与那份修为无缘罢,”微生弦为自己斟了酒,不甚在意的模样,“既是缘分未到,不妨就再修十年。”
叶灼不言。
“阿灼,今日来是要交代给你,那楼客的尸体已送回了上清山道宗。证据齐全,尸身上心魔浊气也还未散去,道宗说不出什么,送礼赔罪了一番,所谓勘探苍山地脉之事也不再提了。”
“只是,道宗虽无话可说,那楼客在武宗做镇宗长老的父母却不信他们的儿子是这种人,很是闹腾了一番,现下被道宗按着,总算没有来微雪宫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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