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看,离渊就知道这是个剑修。
他现在已经能一眼看出人群中的剑修了。
那年轻剑修也看见了他。
“阁下也是来祭奠他们的吗?”来者开口。
“他们?”离渊道,“你是何人?”
来者却似乎面有犹豫,不知是否该自报家门。
离渊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
此剑晶莹,气息流转,玄妙精微。
“你的剑,是太曜陨晶。”
天知道,“太曜陨晶”这四个字还有它的特性,他到底在小徒弟那里听了多少遍。
那人微愕然,旋即对他一揖。
“剑名‘太玄’。我是上清剑宗,苏亦缜。”他道,“阁下是铸剑师故人?”
“铸剑师已经去了。”
“我知道。我刚从冶剑谷来。”
那名为苏亦缜的年轻剑修黯然垂眼:“铸剑师赠我陨晶,剑成后我登门道谢,不料他已仙去。”
离渊:“所以你来这里祭奠,也是受冶剑谷的人所托?”
“受人所托?”苏亦缜道,“并未,我只是一直想来这里看看。”
说这话时他手握长剑,似有万千思绪,最后却是未发一言。
月上中天,山间清寒之气弥漫,四周寂无人声。看来今晚来此的只有他们两人了。
离渊:“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事?”
苏亦缜只是长久沉默。
直到那万千剑影似乎都演化殆尽了。
“有一些人,从未做过坏事。但是世有不祥,人人都说他们是灾祸之根,违背天命。”
“德高望重的人如此说,推演天机的人也如此说。”苏亦缜的声音很哑,在石壁前回荡,“你说,他们就该覆灭,就该偿命么?”
离渊:“既无所欠为何要偿?不该。”
“是我多言了。”苏亦缜淡然一笑,“这些胡话,阁下听过就忘了吧。”
离渊不语。只是看着苏亦缜在石壁前无声点香,接着深深一拜。
于是他也将桂花酒浇于此地,算是代铸剑师祭奠故人。
酒香和着桂花香气弥散开来,起先馥郁,而后幽淡。
苏亦缜:“对了,还未问阁下门派姓名。我初下山,对仙道还不甚明了,如有冒犯,阁下海涵。”
离渊思索少许,答:“微雪宫,离渊。”
这是他们叶二宫主自己说的,不算他冒名顶替。
“微雪宫?”苏亦缜道,“观阁下气息,也是剑修。”
离渊:“算是。”
“听闻贵宫的叶二宫主,剑法为人间第一,战无不胜,是否确有此事?”
若说叶灼的剑法是世间第一,离渊不能苟同,但如果是“人间”第一,倒也确有其事。
离渊:“不错。”
苏亦缜闻言向他行了一个正式的同辈礼:“按理说,我与离渊兄你同为剑修,相见应当一战,然而此地清静,比剑恐怕不妥。”
离渊认同。祭奠之地,并不是比剑的好场所。
苏亦缜:“但我正打算去苍山,向叶二宫主问道,到时再与阁下一战,请教剑道,可否?”
离渊欣然应允。
他对上清山的宗门印象并不好。然而一番交谈下来,却感觉这位剑宗首徒十分不错,尤其说起话来有礼有节,比那叶姓混账悦耳得多。
离渊:“那你我就苍山再见。”
苏亦缜道:“好,一言为定。”
便不再言语,静心观剑。月落前两人各自散了,苏亦缜离开此处仙崖,朝苍山方向游历而去。
离渊思索了一会儿自己接下来该去往何方,很快得出答案。
于是化为龙形腾入云中,大摇大摆往微雪宫的方向去了。
第19章
苍山,微雪宫。
暮苍峰的琼树依然向下飘落着轻羽般的花瓣。
叶灼站在树下,接过四宫主风姜递来的剔透玉盏,掀了盖子,浅饮一口。
“桂花蜜露,去年埋的,怎么样?”
四宫主炼毒制药之余,偶尔也会研究些别的东西。
宫主微生弦坐在树下石桌前,笑眯眯放下手中玉盏:“真好,多谢阿姜。”
“阿灼觉得呢?”
叶灼:“。”
——看他反应,就知道这人觉得太甜,风姜面无表情把玉盏从他手里收走:“你不爱喝我喝。”
叶灼回归抱剑姿态。
那东西确实太甜。
想到什么,叶灼抛出几枚储物戒到桌上:“他们身上掉的。”
微生弦逐个拿起端详:“好东西。等我抹了神念,检查过再放进库里。”
武宗几人有多少家底,有待商榷,太皓太缁两位道宗太上长老,随身必然有珍稀宝物。
风姜支着下颌打量那几枚戒指,不一会儿,竟是冷冷哼笑一声。
风四宫主平日要炼丹配毒,头发只留到肩下三寸,在脑后松松绑成蝎尾。他今日身穿鲜红的束袖衣袍,其上用雪白丝线绣着大片蝎纹,原本眉眼就有些上挑,这一笑,更是显出些许乖僻的阴郁。
“白鹤黑鹤出手,也是大手笔了。还以为他们要再过几年,灵脉真用完了才会打苍山的主意,没想到这么快就图穷匕见。”
“说起来道宗上次见微生时,他可是根基大损,跌落至元婴了,”拨拉着几枚戒指,风姜若有所思,“等他们在银月坪杀了阿灼,微生境界跌落不足为惧,又常常在外走动,找个机会也解决掉,其它人云游在外没那么快回来——”
说到这里不由得睁大眼睛,指着自己:“那微雪宫不就只有我一个元婴了?”
微生弦欣然赞同:“若是如此,自然任人宰割,将灵脉拱手相让。”
风姜低语:“当心我毒死他们。”
“对你,倒未必赶尽杀绝。”微生弦笑说,“你一身医毒本领难得,他们大约会想办法拉拢你进丹宗吧。”
风姜:“也对。到那时候我就带着灵脉去投靠上清山,然后找个机会药死道宗上下,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微生弦:“如此甚好。”
然后友善提醒:“不过,区区两个渡劫,似乎还未能让阿灼成为在天之灵,本道长境界已回,道心圆满,此番也无法驾鹤西去了。”
计划未半而不能施行,风姜似有失落。
微生弦:“不过我料想,太皓太缁两位真人出手,阿灼固然能赢,但也要有所伤损。此番完好无损,可是境界有所突破?”
“未突破,”叶灼答,“另有际遇。”
“原来如此,”微生弦恍然,“怪不得观你近日气运冲霄,矫若惊龙,有遇强则强,逢凶化吉之相。”
叶灼:“我有没有说过,要你少看我气运。”
微生弦闭嘴。
“也不要看我的,”风姜说,“不想做了什么事都被看出来。”
“已经看了。”微生弦小声道,“阿姜,你过些日子恐添子女。”
“有人在说话?”风姜看都不看微生弦一眼:“我看还是先把他毒哑最好。想来我们内讧,上清山听了一定很高兴。”
微生弦深深叹气。
“所以说,还是山中安稳。”微生弦指节叩着石桌,“如今风雨飘摇,能引蛇出洞固然不错,可是你们看——恰是我闭死关,恰是所有人都在外云游,恰是那心有魔障的楼客来苍山索要地形图……”
“还恰有那个龙信——”风姜话说到一半,自觉咽下去。
微生弦:“——还恰有那对脾气火爆的楼家父母做出头鸟,如此连环妙计,再来一次,真怕你们招架不来。”
“这次有去无回,连阿灼一丝底细也未摸透,他们再出手也是一段时日后了。”微生弦看向叶灼,“微雪宫有我看着,他们无法踏入,阿灼近日还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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