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雪宫还有五宫主,我们喊他夏大师。哥,你看。”聆冥给玄武看她的右耳,那里有一枚鲜红欲滴的精美耳坠,细细的乌金嵌着飞燕状的花纹。
“这就是夏大师做给我的。”
“真好。”玄武说。
聆冥的眼泪落下来。
“哭什么,”玄武说,“生是客,死为归。何况,我还有话未说完。”
他看着叶灼。
“你用的,的确不是幻剑山庄的剑招,也不是任何剑派的剑招。是你自己的剑?”
“是。”叶灼说。
“你的剑很好,你的剑道也很好。”
直视玄武,叶灼道:“若你魂魄完整,你我还能一战,我未必能胜。”
魂魄俱全,修为全盛,那样的玄武才是真正的北司玄武。
“过谦了,是我未必能胜。”玄武轻叹,“可惜,不是在百年前见到你。”
他说:“但对你的剑道,我还有一问。”
“请。”
这时候风已经停了,天上的弯月寂寂照着,地面上全是清冷萧条的景色。
玄武:“你的剑道,一往无前,无坚不摧。但是,若是一朝落败,你待如何?”
“败了,就会死。”
“若是未死呢?”
叶灼:“胜败是寻常事,未死就再练剑。”
“胜败是常事,许多人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是这样的剑道不能回头,我见过一些人,也有这样的剑,可是一旦有一次败过,他的剑就会折断。”
“我的剑已经折断过。”叶灼说。
玄武蓦地笑了。
“——那你道心无缺了。”他说,“来。”
叶灼走到他面前。
玄武手指叩额心。
一个浑圆深邃的虚幻圆珠,缓缓成型,浮现在他面前。
“若是百年前,我一定要与你再战。如今,只能以此物相赠。”
叶灼看着那颗珠子:“传承珠?”
“一百年前,魔道已灭,现今想来,诡道亦已不存。观火洞传承已断,不必再续。阿燕在观火洞学了很多,但还有一些东西,杀性太重,邪性太深,任何人学了都会被它改变。你不会。”
“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让它代我与你一晤,淬你剑锋,可否?”
叶灼:“可。”
玄武将珠子交到了叶灼手中。
“他们是谁?”聆冥忽然问。
玄武未答。
聆冥:“抽你神魂的是谁?覆灭观火洞的是谁?总有名号。”
其实玄武从未想过将那些名字宣之于口。人一死,万事皆销。还活着的人,他只希望她安然无恙,又何必日日受烈火灼烧?
可是他忽然发现,阿燕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模样。她目光清明,气息清寒,她的刀没有生锈,她的心也没有浑浊,她早已长大了。
还有她身边的这些人。被称作“阿灼”的这个人。
他说他的剑曾经折断过,玄武不知道那是如何折断的。可是有仇又如何,无仇又怎样,总之上清山为了杀他,已经不惜将深藏百年的手段都动用,最后换来他毫发无伤。
恩怨已起,不能善了了。
玄武闭了闭眼,再度睁开双眼时,他开口。
“覆灭观火洞的,是上清道宗宗主。至少,是我那时的宗主,太清。”
“篡改观火令,烙下法印,抽我神魂的人,来自上清主宗。”玄武说,“上清主宗神鬼莫测,他们手中有界域传承,恐怕还有上界仙法。”
“——是谁?”
“他道号,玉阁。”
第82章
观火令熄灭了。
太素和太寰的命牌也熄灭了。
有一只手握着那两张玲珑的玉牌。
玉牌化作纷扬的琼玉碎末,落在地面上,了无痕迹了,像一捧尘沙。
“微雪宫的叶灼。他如今是什么境界?”
“渡劫中期。”
“他杀了太素和太寰,你两个最得意的徒弟。”
“……是。”
“还杀了观火令上十九刺客,里面有四位人仙。”
“应是如此。”
“他今年多大?”
“从灵山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到今年,应是二十五六吧。”
“他在灵山得了无上道。”
“是。”
“那上灵山之前呢?他是谁?”
“他……似是横空出世,不曾听闻过。与那微生弦一般。”
“他用剑。他和哪些门派交好?他有没有去过西海?”
“不曾。与他有些交情的,似乎也只有红尘剑派。”
“云相奚飞升,幻剑山庄覆灭,到而今,多少年了?”
“二十年了。”
“本是无冤无仇。”
“……是,无冤无仇。”
“亦不该有人还活着。”
“……是。”
不再有人说话。
虚境的杜山之中,聆冥安葬了观火洞的所有人。一片静默中,她站起来。
“阿灼,离渊兄。从此后,万事小心。”说罢,她拉起面罩,身形起落,消隐在无边的月色中。
此间事了,蔺祝也终于可以辞别了。
叶灼:“蔺宗主接下来去何处?”
“我等先回驻地,收拢弟子,清点药材后,就打算撤出虚境了。”蔺祝说,“我宗弟子伤势过重,接下来的鬼界之行,恐怕不便再参与。”
蔺宗主这话,其实听着很像“接下来恐怕不太平,我先走了”。
叶灼不置可否。
蔺祝:“丹鼎宗在虚境中采得的诸多药草,还有福禄寿喜四种果实,待我回人间后,亲送到微雪宫,让风四宫主先行挑选,可否?”
“可。”
“风四宫主如今应还是元婴期吧。”
“是。”
“恰好,我不久前刚凑齐了一份散婴丹的主材,此番一并给风四宫主送去,也算助他破境。”
“多谢。”叶灼将封着八部转轮花的盒子交给蔺祝,“烦请一并送去。”
“如此珍贵之物由我转交,恐怕有些不合适。”
“无妨,你知我知。”叶灼说,“蔺宗主既然想走,想必有万全之策。”
“……”蔺祝轻叹一口气,收下了盒子。
收下后,他迟迟未走。
“蔺宗主还有何事?”
“倒无他事,恰想起有一物可赠叶二宫主。”
世道真是变了。连蔺宗主这样玲珑的人都不再洁身自好,而是有物相赠了。
叶灼:“是何物?”
蔺祝打开一玉匣,里面躺着三颗莹然生辉的雪白莲子。
“现今人界灵气不足,这三枚仙莲之种,在丹鼎宗无法长成。但莲生仙体可以修万法,亦可以蕴仙灵,贵宫寒潭原本就钟灵毓秀,又是在叶二宫主之侧,想来莲子若是种在其中,必定可以生根发芽。若能开花,也算为叶宫主眼前增些景致。”蔺祝说。
蔺宗主在含沙射影些什么?叶灼看着那莲子,若有所思,接下玉匣。
他接下了,蔺祝垂眼,才又开口。
“这三枚种子,其实是我去年去西海寻药时,连氏老家主夫妇所赠。”他说,“西海的人避世不出,如今尽皆安好。”
叶灼不语。
“叶宫主,就此别过。”蔺祝说。
告别了叶灼,蔺祝来到沈心阁面前。
沈小道长自然还陷在死关里,没有醒来。
观其气息,竟是离渡劫境界只有一线。
蔺祝深呼吸一口气。身后三个弟子更是流露出绝望。
“沈小道长到底多大?”蝉蜕说,“怎么就是我看不出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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