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动大拇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在指间滑动,刻着两人名字的铭文在数年厮磨中早已模糊不清。
“阁下需要酒吗?”侍者托着银盘走近。
“谢谢,我不需要。”
温莱亚克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转身时突然开口:“林莫阁下在哪?”
——
换衣间内,
林莫静立在落地镜前,四周堆叠着宾客送来的贺礼。
——鲜红的玫瑰与璀璨的宝石在丝绒衬布上肆意绽放,像一场无声的喧嚣。
雄虫灰色的长发被精心编成繁复的麻花辫,露出线条凌厉的侧脸。
镜中映出他修长的身影,剪裁完美的礼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
胸前那枚蓝宝石胸针是奥贝迪家族的传家宝,此刻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与他深灰色的瞳孔如出一辙。
袖扣上的钻石切割出十二个棱面,每个棱面都精确反射着吊灯的光斑,仿佛在炫耀这场联姻的价值。
“真是完美的新郎装扮。”
林莫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他伸手调整领结,无名指上有长久佩戴戒指的痕迹,现在却空空如也——就像他胸腔里某个空荡荡的部分。
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这场婚礼。
但这并不妨碍他配合这场婚礼。
窗外传来乐队的奏鸣,欢快的旋律透过厚重的窗帘渗进来。
林莫突然扯了一下领带,镜中那张冷傲的脸终于出现裂痕,深灰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无人得见的暗潮。
他盯着胸针上那点蓝光,恍惚间看见另一双含笑的眼,看见某个永远等在门口的浅蓝身影。
“阁下,仪式还有二十分钟开始。”侍从在门外敲了敲门,没敢进去,只是轻声提醒。
“知道了。”
林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镜中又只剩下那个淡漠的贵族雄子。
他抚平领带褶皱,将袖扣转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抱胸靠在边上的柱子上,林莫想了很多。
他确实应该配合这场婚姻。
这里的每一个乐符都会是林克的葬礼奏乐。
既然林克伯爵和奥贝迪伯爵,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联手,来增强势力,抵抗更多的不确定性,那林莫就直接把林克送进应有的结局。
门外的敲门声突然又响起来了,只不过敲门声更轻了一点。
林莫皱眉:“我说我知道了,不用再敲了。”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门板上。
林莫的指尖在领结上顿住,眉心拧出一道细微的折痕。
“是我。”
那个声音穿过厚重的门板,依然轻得仿佛幻觉,却让林莫的脊椎窜过一阵细微的电流。
他盯着门把手看了三秒,镜子里面倒映出自己突然绷紧的下颌线。
最终他还是迈步走了过去——打开门。
“温莱亚克军团长?”
拉开门时,林莫的声音比预想中哑了几分,“有什么事吗?”
走廊的逆光里,温莱亚克的浅蓝发丝边缘泛着毛茸茸的光晕。
他抬起眼睫时,林莫看见那双蓝眼睛里沉淀着整片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之下翻涌着令人窒息的悲伤。
“林莫阁下,”
温莱亚克的视线擦过林莫肩头,落在屋内那堆刺目的贺礼上,
“我们要站在门口一直这样讲话吗?”
林莫的指节在门框上收紧,昂贵的西装布料在他肘弯处绷出锐利的褶皱。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满屋的鲜花,那些艳红的玫瑰正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你要进来吗?”
林莫目光向四周看了看,胸针的蓝宝石划过一道冷光,“好像不合适吧。”
温莱亚克的唇角弯起一个破碎的弧度,手上的两枚戒指在阴影中闪过微光:
“林莫阁下,现在……我连进都不能进去了吗?”
“军团长,我们已经离婚了。”林莫轻声说。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扎进温莱亚克的肋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之间现在的身份疏离,和一切温情的结束。
温莱亚克猛地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血腥味在舌尖漫开。
沉默在门口蔓延。
最终,林莫还是后退一步,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算了,先进来吧。”
林莫转身时,没看见温莱亚克那执着到几乎是滚烫的目光,那目光悲伤到,完全震颤。
走到换衣室中央,林莫转身时,礼服的衣摆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横亘在两人之间。
窗外隐约飘来的婚礼进行曲为林莫的声音镀上一层模糊的韵律:
“温莱亚克军团长,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有话可以直说。”
一瞬间。
温莱亚克的身形猛地一晃,仿佛被这公式化的称呼当胸击中。
他浅蓝色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眼眶瞬间漫上一层红色。
他们之间不过一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整个星河。
温莱亚克笑了笑,竭尽全力也只能保持体面,喉结滚动间尝到铁锈味。
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那圈金属此刻烫得像烙铁。
换衣室里浓郁的玫瑰香突然变得刺鼻,让他想起……多年前林莫别在他耳畔的那朵蓝色玫瑰花——早已枯萎在旧军装的口袋里。
温莱亚克后退半步,军靴跟磕到身后的穿衣镜。
“林莫,”
温莱亚克的声音哑得不成调,视线落在林莫崭新的结婚礼服上,
“你真的要和……奥贝利少爷结婚吗?”
此时此刻,窗外突然爆发一阵欢呼,彩带爆破的声音像一场微型地震海啸。
温莱亚克被惊得肩头一颤,这才看清林莫身后衣架上挂着绣有奥贝迪家纹的婚礼外套。
那华丽的金线刺绣,深深的刺痛了温莱亚克的眼睛,让他终于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他最爱的雄虫,似乎正在用最残忍的方式教会他什么叫"前任"。
他们曾经的婚礼已经是过去式了。
林莫要去别娶的雌虫了。
曾经的一切……都要成为过去了。
一滴泪砸在地毯上,立刻被昂贵的羊绒吞噬,悄无声息。
温莱亚克抬手抹脸时,发现林莫的右手攥拳了,似乎是想要抬手帮他擦泪,可是——却又放下了。
放下了。
怎么能放下呢?
到底是如何……才能做到完全放下呢?
教教他,教教他好不好?
“温莱亚克军团长,今天是我的婚礼,我不希望你做任何事情。”
林莫非常隐晦的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无论是窃听、监控还是隔墙有耳,他知道,他现在说出的所有话,都会有第三个以上的家伙听到。
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真正的好戏,要到婚礼誓词才开始。
所以,不能让温莱亚克做任何事情。
不能让其陷入危险。
林莫的指节攥得发白,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却压不过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温莱亚克的泪水一颗颗砸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我和奥贝利少爷已经决定结婚了,今天是我们的婚礼。”
林莫的声音平稳得近乎残忍,仿佛在宣读一份既定文件,
“温莱亚克军团长,这就是今天的事实。”
闻言,温莱亚克猛地抬头,那双湛蓝的眼睛像是被击碎的冰湖,裂痕里溢满晶莹的泪。
他的嘴唇颤抖着,喉间溢出几声破碎的气音:"林莫,林莫……我……"
有什么话,要呼之欲出了。
林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沉默。
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却不容反驳:
“什么都不必说了,如果有话要说的话,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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