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经近乎疯狂地嫉妒颜惊玉拥有的一切。
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明明他的功法都是靠自己咬着牙升上来的,明明自己才是脚踏实地勤勉肯干的那个人,明明颜惊玉每次都比他晚了一步,明明颜惊玉的资质应该不如他的,可为何,为何每次颜惊玉只要与他交手,就会破境?
他每次都以为自己比颜惊玉修为高了,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他也有办法可以杀死颜惊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颜惊玉成了他难以驱散的噩梦……
他还记得那个赤瞳的魔头,他们曾经一起来过壶天。
“廖奇美啊,你可见到了,那便是壶天颜府,那便是颜府少主,这便是他的生辰宴!彩霞漫天,祥瑞云集……他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而你,只是本尊座下的一条狗。”
“修魔奇才又如何,年少成名又如何,一指可杀仙门万人又如何?你注定比不过他!他生来带有天命瞳,是天道之子,你是天道送给他的磨刀石……仅此而已。”
“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他的剑下。”
“哈哈哈哈哈你果然是他的磨刀石!他竟又破境了,我的乖徒儿啊,你就是个笑话……修炼吧,修炼吧,你日以继夜地修炼,饱受□□与心境上的煎熬,而他只需要与你一战便能轻易达到你的高度,你拼命地修炼,到头来只是为了助他破境,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你害怕被他超越,害怕自己再次助他破境,害怕自己有一天会死在他的剑下……可惜,天命难违……这是你注定的命运,无论你多么勤勉,多么刻苦,多么不甘,你都永远杀不死他。”
“天魔鼎毁了!他毁了我的天魔鼎!”那是赤渊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对他露出獠牙,他从殷蚀手中夺了牵魂锁,疯狂地抽打着他,他的魂魄在肉身上一次又一次地被抽出,又摇晃着返回:“他混入了魔宫!连你都没有发现!他是你的死敌,你这辈子都弄不死他,你连认都认不出他!你这个废物!我养你来是为他人提供养料的吗?!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不知过了多久,他悬挂在锁链上的双手终于有了知觉,跌落在炼狱被经年累月的血迹浸泡的腐臭漆黑的石地上。赤渊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脸,眼神却是癫狂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惜一切杀了他,做得到吗?”
他脸色苍白,浑身血痕遍布,嗓音沙哑:“徒儿谨记。”
赤渊弯唇一笑,眼神直勾勾地:“他已返回壶天,不再入世,你心中可有对策?”
“他修苍生道,济万万人。”廖忱布满伤痕的脸上神色虔诚,嗓音认真:“我过一山,屠一山,路一城,灭一城,万千山门,天下苍生,皆是杀器。”
赤渊的眼底溢满了笑意,脸上也皆是扭曲的兴奋:“好!好!好!去屠城,去灭门,去逼他出来,记住,这一次……”
“要么你死,要么他死。”
黑袍男人转身,高大的人影饱含威压,偏头来看:“颜庭轩踏仙之前,我要听到他的死讯。”
“廖忱?廖小美?”
廖忱回神,面前已经又多了一碗汤:“山海羹,你知道的,也是我爱吃的,你平时不吃东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个没吃过吧?还是浮生酒楼的最正宗,今日难得,你也尝尝。”
所谓山海羹,就是山珍海味于一体,鱼虾笋蕨或切块或切丝,再炖于一锅,每个季节的山海羹都不尽相同,取得都是当季山珍海味,此刻正值深秋,笋子虽然取得是春日里用灵力温存起来的,可鱼虾正是肥嫩之时,一碗鲜香,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廖忱其实吃过。
少年时期他没有机会,可在破魔神之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来浮生酒楼里面,隐姓埋名地点了颜惊玉年少之时爱吃的东西。
独自一人,细细品味。
那日,他便是坐在这里,听着周围的人议论起修真界的比武,谁谁又胜出了,谁谁年纪轻轻就已经进入什么修为。
他在心里想,这世上所有的天才,也不及颜祈之万一。
可是,四周议论的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仙门奇才,而是当世其他惊才绝艳之少年。
……他死了。
他坐在浮生酒楼里,看向窗外错落于天桥,悬浮于云间的华美云楼。
壶天城依旧人声鼎沸,天桥有若丝带一般交错穿行,无数店铺的障眼法在壶天城内铺陈成漫天祥瑞,依然美轮美奂,仍是仙门鼎盛。
可赤渊曾经带他看过的那片盛景,那促使无数仙门宗派,驾乘各式豪华云舟而来的生辰宴,那样的繁荣喧嚣,已经随着那人的故去而再也瞧不见了。
他已破魔神,而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来到巅峰,想要会晤之人却已经永远消失了。
他来来回回地走过壶天长短不一的天桥,路过他曾经停靠过的千年老店,妄想寻找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他其实也隐隐预料到,秦仲游遍寻天下都未曾找到的人,自己即便反复走过壶天城内无数次,又能有什么意义。
他告诉自己,他死了一百三十三年,那自己便在壶天城内穿行一百三十三次。
一百三十三次,就这样靠双腿走过去,倘若一百三十三次之后,没有找到那抹身影,那就证明他真的死了。
即便并非是自己亲手打败了他,可既然颜祈已死,过往恩怨也应当完全放下。
走第一遍的时候,他想,这一遍肯定是不可能遇到他的,果然,他走遍了,没有遇到对方。
就像修炼一样,他想,前一次遇到他的几率是很小的,但没关系,你要走一百三十三次,一百三十三年没有见到他,也许他还活着,但没有来壶天呢?
可他觉得,若是他活着,一定会回来壶天的。
他一开始还有心情去想与他交手的那些瞬间,去观察他从小长到大的城池,想着他惊鸿一般,从天桥之上翻身而落的身影,他看到了壶天城内依然有人效仿他的当年,看到了成衣店里面卖的花哨而风流的仙君羽冠。
他想若是他还活着,不知道如今还爱不爱跟风……又想他若是还活着,怕是早已成了风向指标。
二十遍,三十遍……
他思索着,若是一百三十三遍之后,仍然找不见他,那他便屠尽壶天仙门狗,他要成为整个世间最让人惧怕的存在。
五十遍,六十遍……
他逐渐觉得天地辽阔,风月寂寥。
这世上他最想打败之人,就这样走了……
那本尊破魔神还有什么意思?颜祈不在,自己也不过成了魔族王座之上无执无念之符号……没有了想要击倒之人,夺壶天城也不过只是顺手而为。被千万人记恨,哪及被他一人憎恶来的畅快。
最后的三十三遍,他心中已经空无一物。
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那个时候,他逐渐开始相信,这世上,真的没有了颜祈。
颜祈死了,早在一百三十三年前,就死透了。
尸骨无存,早已归墟,在意念海中散尽了。
最后一遍,他再次来到了浮生酒楼的天桥上,他是从此处出发的。
他慢慢迈上天桥,看着浮生酒楼华丽而层叠的楼阁,一步一步地向前,却忽然看到天桥的那一边,慢慢走上来了一个人。
他一身灰衣,阳光晃眼,他还没有看清对方的脸,身体却本能地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那个身形,他永远不会忘记。
他虚浮的脚步变得沉稳,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人,他没有用神识去探明对方的身份,而是警惕地,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对方停在了浮生酒楼的门前,仰起脸去看向浮生酒楼的招牌,思索一般托了托掌心的灵石,似乎在盘算自己要不要用余下的资产进去潇洒一番。
这可太颜祈了。
那样的身形,那样的举动,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唇角勾起,即便看清了对方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他也清楚,那一定是颜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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