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惊玉的手抚过刻着‘摇光谷’三个大字的石碑,一步步走进去,恍惚之间,仿佛再次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族人尸体,但与上次不同的是,天空之中还有无数黄色的纸钱。
他抬眸朝空中看去,规律指引他穿过了时空,看到了铺天盖地的阴云,还有被强行撕裂的空间,自己被谁拥着走了出来。
他的身影穿越了一年多年,堵在此处的人山人海,仰着头,努力地想要看清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可很快,他便发现,那里只有自己。
“小阿玉,你在想什么?”
“那日在此处,是赤渊给我的魔气?”
齐慕方马上道:“正是,当时你魂灯刚刚燃起,就被赤渊的魔气吞没,几乎身陨,那赤渊就是见不得你好!”
“……”颜惊玉没有再提出疑问。
他继续往前,仔细将当时的事情在脑中复盘,他记得很清楚,他在那人面前跪了下来,恳求那个人给他力量。这种事情对他的冲击很大,自己绝对不会记错。
那人不是赤渊,赤渊早就死了,绝对不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有人消失了,那个人曾经与他在无尽海大战,一掌拍碎了自己的内丹,他从记忆之中看到了自己受伤的样子,也看到了自己努力爬向自己的剑,笑得不断捶地的样子,可是他却看不到那个人。
就好像他曾经和一团空气打过一架。
再往前推,他记得自己坐在屋顶之上,眉眼含笑,神色挑衅,而在他的视线之中,却只有几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魔族手下,还有一旁满脸都写着看好戏的余秋叶。
就好像,他在对着空气挑衅。
还有好端端地吃着饭,饭桌忽然被人掀翻,他窜上窗台,叉着腰与人争辩,又忽然旋身逃出,扭脸之时,记忆之中,竟然也只有一团空气在追他。
记忆推到最初,他记得自己懒懒坐在风化的石头上,唇畔讥讽:“怎么,赤渊给你的不够吃,堂堂魔尊首徒,居然还要以拾荒为生?”
魔尊首徒——!
颜惊玉猛地转脸朝后方两人看去。
齐慕方与明泽林同时停下了脚步,微微屏息。
“魔尊首徒……”颜惊玉道:“赤渊的徒弟,是谁?”
两人皆面色空白,直到文人英开口,道:“赤渊,赤渊没有徒弟啊。”
颜惊玉朝他看去,文人英坐在敞开的玉简上,神色迷蒙,道:“我被赤渊抢走这么多年,从来不记得他有一个徒弟。”
颜惊玉睫毛微动,不等他再次开口,耳畔忽然有声音传来:“惊玉……”
他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形容消瘦的女子,神色有些惊喜,又有些茫然,还有些手足无措和隐隐的不安。
颜惊玉又记起来,悬崖上的长廊之外,自己被鞭子卷出去的那一幕。他忍不住一笑,道:“嗯,是我。”
凌丹南神色复杂,眼底带着几分悲伤,又有些不敢置信,她慢慢上下地打量着颜惊玉,喃喃道:“你恢复修为了……”
“嗯。”颜惊玉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笑容放大,道:“似乎遇到了什么机缘,醒来的时候就恢复了。”
凌丹南眼底漫出水雾,她抿住嘴,克制了好一阵,才含笑点了点头,道:“恢复就好……你,既然回来了,要不要去看看仲游……他,不太好。”
颜惊玉颔首,抬步朝里面走去。
一百多年不见,他们之间好像已经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
凌丹南抬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翩然的白衣,在跨过悬崖蜿蜒的长廊之时,被两旁带来的风微微吹起,神色有些恍惚。
……颜惊玉。
这是她从小仰望到大的颜府少主,当年自己只是颜府客卿长老的女儿,那个时候,她便一直跟在对方后面。跟在他身边,享尽荣光,却未能在最后关头,拉他一把……
她甚至,几次都未曾认出他。
明明这样才是最好的,他永远都走到她面前,永远都可以被她看到,她忽然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想就这样看着他一辈子,就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不用想,永远高高兴兴。
身畔忽然无声无息地落下了一个人,腰间拂尘朝后飘起。凌丹南偏头去看,是不知何时到来的曾华采,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安静木讷,却依旧在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那道身影。
颜惊玉总是比他们跑的要快,无论是功课上,还是修为上,即便是脑子,都总是比他们要先行一步。
颜惊玉意识到了什么,头微微侧倾,却并未完全将视线落过来,而是很快,又转向了前方。
这一次,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前方有一个黑衣男人,坐在长廊的护栏之上,双手环胸,神色冰冷而带着隐隐的恨意。
可就在他将视线投过去的那一瞬间,那人就轻飘飘地消失了。
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
颜惊玉睫毛闪了闪,再次去看。
风从悬崖上方吹过,将所有人的一摆吹得猎猎作响,可颜惊玉却记得,那人的衣服是平平顺顺的,就好像,他与自己不在一个空间……
抑或者,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
后方没有人催促他,颜惊玉反应了一下,指了指前方,道:“你们有没有看到前面有一个人?”
一众摇头。
颜惊玉吐出一口气,默念了一阵静心咒,大步走下了长廊。
此时正值初夏,颜府雕廊画栋,错落的云楼被掩映在一片绿色之中,颜惊玉转过一处鸟语阵阵的绿林,一路来到了自己此前居住的小院。
粗壮的海棠树下,丢着好几个酒坛,九天仙的香气夹杂着白海棠的清香,是很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体验了。
满头银丝落着几片枯叶,秦仲游一只手里酒坛倾斜,还在汩汩溢出酒液。颜惊玉缓缓走过去,弯腰扶起那只酒坛的一瞬间,忽然看到面前出现了黑色的衣角,蓦地仰起脸,就见黑袖之中,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握着一把通体猩红的剑,狠狠捅入了秦仲游的胸口。
颜惊玉瞳孔张大,猛地仰起脸去,身边幻影再次消失,他神色惊愕,立刻伸手去摸了摸秦仲游被捅过的地方。
……没有伤。
但这动静却让秦仲游清醒过来,他抬手将颜惊玉的手拨开,嗓音低哑:“走开。”
“……”颜惊玉勉强回神,看向昔日故友,没好气道:“喝就喝,还浪费那么多,给酒仙瞧见,一道雷劈死你。”
秦仲游安静了一下,蓦地仰起脸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颜惊玉的目光对上他睁开的双眼,看着他眼眶内萎缩发白的眼珠,神色愣怔。
“惊玉……”他双目无法聚焦,只呆呆地对着颜惊玉,“我又在做梦了是吗?我喝多了就会做梦……惊玉,对不起惊玉……我错了,惊玉,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的……我知道……”
颜惊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脸色僵硬:“你的修为呢?”
秦仲游笑了下,道:“我自己散了,我想知道你做凡人的时候会有多无助,他说的对,我是个耳聋眼瞎的蠢货……我不配做什么尊主,我也不配踏仙,我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护不住,认不出,我要这么多的修为做什么……”
他的手不断地握着颜惊玉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上面抚摸了上来,颜惊玉猛地又看到了那把剑,狠狠刺向了对方的脖子。
他一把将秦仲游的手按了下来,扭脸去看整个安静的院落。
没有人,分明没有人。
以自己的修为,若是鬼魅作乱,不该感觉不到对方,可他分明感觉到任何气息,即便动用天命也探索不到对方,可是,却可以用肉眼看到。
什么东西……那到底是谁?
他那般恨自己,又这般恨秦仲游,难道……是那团与自己搏斗多年的,空白之人?
“惊玉……”秦仲游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颜惊玉回神,道:“你刚才说‘他’,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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