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隔壁就是为今晚准备的自助餐台。
程朔终于有了离开的借口,想没想就同意了,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位同窗在看见他们耳语时诧异的眼神。
“听说你开了间心理咨询室,希望恭喜的没太迟,结束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去参观一下?”
柏晚章收回视线,面对恭维没有多少情绪起伏,“还在起步阶段,如果想要叙旧,可以改天约上师兄们一起吃午饭。”
“你太谦虚了。”大约察觉到柏晚章话里的客气,同窗没再强求下去,换了个话题:“只是你在英国发展得好好的,平时还能兼职做个导师,怎么突然一声不吭地回国了?看到这次研讨会的名单,我还以为眼花了。”
“周围回国的不在少数。”柏晚章轻描淡写。
“我知道,不过看到你回来还是挺意外的。”
同窗环顾了一圈四周,有的学者凑在一起继续讨论方才的问题,有的和他们一样好久不见,相聚寒暄,“你推荐的地方蛮不错的,老师说下次还有在江庆的活动也打算定在这个酒店,餐食也好吃。”
柏晚章没有回答,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朝隔壁又投去了一眼,已经是交流过程中的第三次。
频繁的举动终于勾起了同窗的好奇,他忍了又忍,还是问道:“刚才那个人是谁?看起来不像是你同僚。”
——而且有点流里流气。这句话同窗没好意思说出来。
柏晚章低眸,这个问题值得一段时间的认真思索。
“旧情人。”
同窗脸上的表情有了龟裂的痕迹。
“......什么?”
对方大惊失色,柏晚章这时候却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合上电脑,留下句‘失陪一下’,错身朝程朔离开的方向走去,没去管伫在原地的同窗陷入自我怀疑。
当蒋飞问他人在哪里的短信跳出来时,程朔已经灌了两杯葡萄酒入肚,终于冷静了一些,勉强起到尼古丁的镇定作用。
手机里解释不清楚,怕说实话只会招来蒋飞的电话轰炸,最后只回了句: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在和谁聊天?”
程朔把手机囫囵往袋里一塞,回头发现柏晚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残留的目光在他口袋处盘旋了一会。
“是蒋飞,问我去哪里了。”
柏晚章点头表示理解,继续接道:“我以为你在和傅纭星聊天。”
程朔险些把喉咙里的酒一口呛了出来,“咳...你说什么?”
“怎么又喝酒了?”
柏晚章注意到他手里的空酒杯,眉心略带担忧地蹙起,取下后,随手放在一边,“不早了,的确应该和男朋友报备一下,免得他会担心。”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程朔的大脑彻底不会转了,他连忙瞟了一圈周围,还是文化人有素质,三三两两都隔得有些距离,但仍然压低声音:“你是...怎么知道?”
柏晚章回答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去过一次你的酒吧。”
程朔更意外了,“你来过?什么时候,怎么不和我说?”
“去的时间不太巧,”柏晚章顿了一下,“看到了你和纭星。”
他没有说具体看见了什么。
但已经够了。
程朔还想要开口,却被打断。
“你不用和我解释,上次不是已经说过,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我以为你也没有异议,”柏晚章的声音很轻,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盯着他看,就像一种温和的乞求,“难道你连朋友也不愿意和我做吗?”
他咬重了倒数第二个字。
程朔语无伦次,“不是,我只是怕你......”
“怕我介意吗?”柏晚章接下了话。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谁都有过去,何况,你和纭星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们。”
柏晚章表现得很洒脱,对待曾经,仿佛真的释怀了一样。
‘仿佛’
程朔的脑袋拉响了警铃,柏晚章靠的很近,好像越来越近,但是酒精麻痹了行动力,他没有动,任由柏晚章倾斜的上身凑过来,然后拿起了他侧边桌上一杯气泡水。
“我开了车,”柏晚章很自然地喝了一口,提议也一样自然,“等下我送你回去吗?”
“不了。”
这一刻,程朔萌生出了逃离的冲动。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见到柏晚章的第一眼起就会如此不自在,不是旧情人重逢后所常见的不知所措。
十年未见,柏晚章变成了一个套在罩子里的崭新的人,他给自己设置了新的程序,藏去了喜怒哀乐,抹灭一切与过去挂钩的情绪。
那不是他所熟悉的柏晚章。
为什么要假装不在意?为什么一边做朋友、一边还要不断靠近,如果从未放下过——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找他?
成年人之间的暗示并不需要说得太满,朋友是一项灵活的指标,如果是任何人同他说这样的话,程朔不需要思考就能明白背后的意思。
可是柏晚章呢?他感觉自己根本就没有懂过这个人。
太迟了一点。
程朔是打车回去的,直到研讨会结束他也不知道今晚到底讨论了一些什么心理学问题,反正就算知道了,对于他如今的局面大概没有任何帮助。
那个与柏晚章寒暄过的同学后来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程朔没怎么在意,同学会上喝的一点白酒与之后入肚的葡萄酒混杂在一起,在车上时,程朔的意识就有点涣散。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下车,又是怎么上楼。
意外的是,客厅里并不是一片漆黑,留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由远及近地传来了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琐碎声。
“你去哪里了?”
程朔顶着一身酒气,抱住了前来扶他的傅纭星,两个人的重量叠在一起,心脏扑腾了两下,就像搁浅后重落回水里的小鱼。他侧过头,看见一抹白皙的下颌,因为某些不愉快而微微绷紧。
“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生气了。
程朔无声地笑了笑,盯着傅纭星藏在头发后的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
一股无与伦比的安心充盈了浑身四肢。
“抱我去床上。”
第79章
傅纭星把程朔脱下来沾满酒气的外套挂在了玄关处的衣架。
卧室的过道很难允许两个成年男人并排走,费了些功夫,傅纭星才将人放倒在了床上,没有发觉衣角还在程朔手里捏着,一同栽进了狭窄的单人床。
下半身被压到,程朔不舒服地哼唧了一下,傅纭星盯着看了一会,然后低头替他松开了腰带。
“你自己回来的吗?”
“嗯,打了辆车。”
“同学会好玩吗?”
“没劲。”
傅纭星乜了他一眼,“没劲还回来的这么晚。”
程朔这会儿的脑子已经有点转不动了,酒精混杂的威力逐渐上头,但他还是知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也许是潜意识里的某种生物本能。
他没去管被脱掉的裤子,凑上去抱住了傅纭星,像只树袋熊一样在他耳边轻轻蹭,“你洗过澡了?”
怀里的人略微僵硬,没发出一句声音,傅纭星的身体总是比他的嘴要诚实得多。
程朔挺喜欢这个姿势,就这样抱着小声说:“你等了多久?”
把备用钥匙给了傅纭星后,他来得比从前更频繁。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间杂乱的出租屋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干净整洁,甚至能在餐桌上看见应季的新鲜水果,插满鲜花的瓷瓶,隔三天便会换一次水。
第一次看见自己的衣服内裤被洗干净挂在阳台上,程朔还有点不自在,不过傅纭星从来不把做的这些事情挂在嘴边,让程朔也渐渐心安理得起来。
被人照顾的感觉原来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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