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时回家(118)

　　走的是他休学那一年，没那么热和没那么冷的傍晚，都很喜欢散步的一条路。

　　一直晃悠到晚饭时间，两人才打了个车，往和林如婵约定的餐厅去。

　　逢青事先并没有跟林如婵提过陈上舟会一起来这件事，所以当他站在餐厅门口，被服务生一路引到包间门前，等待包间门打开，直到他和陈上舟彻底站在林如婵眼前时，他都是紧张的。

　　他知道其实自己大可以先瞒下去，即便这件事情林如婵迟早会知道，也许是从方姝的嘴里，也许是从别人的嘴里。

　　但他还是想亲口告诉林如婵，想亲眼看见林如婵的反应，是会和方姝一样的歇斯底里吗？还是会后悔花了这么多钱把他抚养长大？

　　可他不想隐瞒，从前面对方姝指责的愧疚，让他钻进牛角尖地认为他和陈上舟的关系不正常。他已经不会再觉得自己和陈上舟的关系是不正常，所以同样也不想接受这件事情是不能坦白。

　　“小舟？”

　　面对包间门外站在逢青旁边的陈上舟，林如婵明显一愣。她已经太多太多年没有见过陈上舟，就连很多年前的前几面，也都是其间间隔好几年的匆匆几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门口站在逢青身边的人是谁，林如婵才喊出名字，又道，“跟逢青一起过来啦？阿姨都好久没见过你了。”

　　陈上舟嗯了一声，“林阿姨好。”

　　两人到位置上坐下，林如婵又看向陈上舟，到底是一个初见还没腰高，现如今已经要抬头看的小辈，林如婵对陈上舟近况关心得不得了，“前几天听逢青说，在锦江碰到的你，你也去锦江了？在锦江哪个医院上班呢？”

　　“三院。”陈上舟答。

　　林如婵又道，“还不错嘛，在哪个科室呀？”

　　“神经内科。”陈上舟又答。

　　林如婵不算太意外一笑，“这么厉害的科室呢，不愧是从小到大学习就好的孩子。”

　　菜林如婵已经提前点过了，就等着两人入座然后上，这头她话音刚落，包间门就被外头敲响，两个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一道一道菜被全部摆上桌，服务生又推着餐车关上门离开。林如婵继续念叨，“不过呀，真是还好你们哥俩又在锦江遇上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让你们一闹闹了这么多年，但到底是彼此还是个小不点时就一起长大的情谊，就这么散了多可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这样的朋友。以后既然都在锦江了，多约出来见面多约出来吃饭，别让感情淡了，知道吗？”

　　陈上舟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良久，逢青蜷了蜷手指，指尖抠得指节发白，道，“妈，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住在一起？”林如婵一笑，随后又很快道，“也好，现在不比我年轻那时候，钱好挣物价又不高，住一起也挺好的，省一笔房租呢，你们也熟悉彼此。”

　　逢青又很小声道，“不是的，妈。我是想说，我和陈上舟，在谈恋爱……我们在一起了。”

　　这回，林如婵明显一愣。

　　逢青埋着头，又继续道，“我高考完，我们就在一起了。当时分开，不是因为什么矛盾，是方阿姨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我那个时候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就悄悄跑了，没有和陈上舟说过这件事，也不敢联系他。”

　　林如婵还是没说话。

　　就在陈上舟已经抬手握住逢青手腕，准备好迎接林如婵的所有可能会出现的反应时，林如婵却出乎意料地只是苦笑一下，“是因为这样啊……”

　　林如婵的反应实在是太意料之外，逢青一直抠着指节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妈，你不生气不惊讶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林如婵摇摇头。

　　“我在你的成长里太缺席了，哪里拥有什么生气的立场？你现在还能一年来和妈妈吃两次饭，妈妈已经很开心了。再说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想过什么样的感情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哪里是我们插手就能改变的？”

　　说到这，林如婵又一笑，“不过说惊讶嘛，有肯定是有，但算不上太多，也许早几年会特别惊讶，不过在海市待了这么多年，什么还没见过？我现在一邻居，家里那儿子在你读大三那年就带了男朋友回家，他爸爸气得说什么也要让他回家娶老婆，可是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遂了他爸的愿，最后不也只能妥协吗？也许你们现在再告诉你们方阿姨，也是和我差不多的反应了。况且，小舟对你这么好，这么多年我们有目共睹，人现在还是个这么厉害的医生，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逢青一怔。

　　陈上舟默默松开了握住逢青手腕的那只手。

　　林如婵拿起桌边的橙汁给自己和逢青陈上舟倒上，“不过说起这个，有句话妈妈想说很久了。妈妈以前一直觉得人活着嘛，可以不用那么累，快乐幸福就好了。在你很的小时候就觉得一定要给你快乐教育，成绩怎么样考不考得上大学都不是很重要，确实没想过有朝一日，你还能考上这么厉害的大学成为这么厉害的人，被陈上舟带得这么规规矩矩。”

　　拿起自己面前的橙汁，林如婵又举向陈上舟，郑重道：“所以，谢谢。”

　　陈上舟：“……嗯。”

　　

 

第90章

　　“但……”

　　陈上舟举起桌上自己面前那杯橙汁，敬了林如婵一下，也格外认真道，“事实上逢青会成为今天这样厉害的人，是因为他本身就能成为，不是因为我才能成为。他小时候虽然贪玩，但很聪明也很机灵，中考前也好高考前也罢，总会突然开窍然后学的。更何况人生很多条路，学习也不是唯一的路，从事其他的行业，他也一定会靠自己成为很厉害的人。”

　　林如婵一笑，“你太谦虚了，他小时候是个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一年级数学就不及格了，百以内的加减法但凡涉及到进位，都是我教了又教才算得明白。”

　　“只是还没开窍而已，心思都在要下楼玩。”陈上舟又道。

　　林如婵对后半句话很赞同，耸了耸肩，“这个的确无法反驳，心思全在下楼玩，一点没留在课本上。不过嘛，你能让他心思规规矩矩地收回来，也没少费心，还是要给你说一声谢谢，管小孩可不轻松。”

　　这回陈上舟总算没再反驳，只是嗯了一声。

　　“还有，”林如婵又说，“也要谢谢你给他的陪伴。”

　　陈上舟一顿，这回又不说嗯了，反而道：“我爸妈从前也都很忙，不怎么回家，他，也给了我很多陪伴，很多不可或缺的陪伴。”

　　这些话陈上舟说得很平静。

　　可听进耳朵里的逢青，就没那么平静了。

　　无论是陈上舟所谓的有没有陈上舟他都成为很厉害的人，还是陈上舟所谓的他也给予了陈上舟陪伴，这都是逢青从来没有意识到的，在陈上舟眼里的他。

　　心底好像突然盛满了一汪暖呼呼的水流，脑海里又全是陈上舟说的这两段话，再之后，林如婵和陈上舟又聊了什么，逢青就都没怎么认真听，最多也不过是在提到自己时，嗯嗯地应付了两句。

　　吃完饭和林如婵告别，两人打算四处走走散会步再回酒店。

　　沿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逢青又想起来陈上舟对林如婵说的那些话，于是喊了陈上舟一声。

　　逢青：“陈上舟。”

　　“嗯？”陈上舟道。

　　逢青假装随意：“你真的觉得，小时候的我对你来说也是一种陪伴吗？”

　　陈上舟：“嗯。”

　　“我以为那时候的你每天都被我烦得不行呢，毕竟有时候你还会把我赶到客厅锁房间门。”逢青抱怨道。

　　陈上舟看他一眼：“那些时候确实挺烦的。”

　　回答实在出乎意料，逢青只剩沉默：“……”

　　片刻，陈上舟又开口，“其实——”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陈上舟的后半句，逢青加快脚步，两步走到陈上舟面前，站定，“其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