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你太听裴再的话了吗?你现在觉得裴再的话有道理,但等你真的到了为君的那一天,又是另一个立场,另一个想法了。”
小段咬着果子笑,“我听裴再的话吗?裴再都不敢奢求我听他的话,你们一个两个的倒都觉得我把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了。”
小段放下果碟子,拍了拍手,“我从小是过苦日子来的,没少骂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老爷。现在我也成了贵人老爷,但是我不想站到贵人老爷的立场想事情,如果可以,我想为以前的我做点事。”
张金风微愣,他看着小段,小段道:“张金风,你对我说的是真话,所以我也对你说真心话。你这个人呀,活的真别扭。要么你就做个彻底的,只顾利弊的政客,要么你就做个赤诚的人,对得起自己的心。”
小段从那几个匣子里拿出一个檀香扇,道:“这个扇子不错,算我今日指点你的报酬啦。”
他把扇子打开,摇着扇子走向门口。
他身后,张金风冷不丁道:“裴再也不完全对得起自己的心吧。”
小段站住脚,回头看他一眼,“再加一句,别老跟裴再比。”
夏日午后热得厉害,站在太阳底下,恨不得把人都晒化了。
这时候,裴再的院子就成了好去处,翠竹掩映,幽静清凉。
趁着裴再不在家,小段一进门就把鞋子都踢了,外袍扔在一边,散着裤腿往榻上蹦。
不鉴在外面很不满意地喊,“你是不是去见张金风啦?公子一不在,你就跟他作对。一会儿去找张金风,一会儿去找罗三娘子,公子不喜欢他们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怎么就不肯老老实实在家里闲一会儿。”
这话说的,好像小段多不知检点。
他推开窗,站在榻上跟不鉴喊:“他不喜欢归他不喜欢,凭什么拘着我?再者说了,不让去找张金风还情有可原,罗三是为什么,人家哪儿得罪他了?”
不鉴说不出来,毕竟裴再总不会在背地里说罗三娘子的坏话,这是哪门子的君子之风呢。
“哈!没话说了吧!”小段很得意。
不鉴愤愤转过身往外走,“我要给公子写信。”
“去告你的状吧!”
换女从那边走廊里过来,听见小段和不鉴的争吵,凑过来问:“你是喜欢罗三娘子吗?”
小段顿了一下,“没有,不是那回事。”
换女很不赞同,“不可以这样的,小段,你已经有裴再了。”
小段呛了一下,“姐,你说什么呀。”
换女认真的摇头,像是有她自己认定的事情,她严肃地劝小段,“不要再去找罗三娘子了,我不同意,这是不对的。”
小段盯着换女看了一会儿,“裴再个老贼,在这儿等着我呢。”
换女拉着小段的手,坚持要小段答应她。
小段很无奈,他索性在长榻上躺下,“行,不去找她了,都听你的。”
换女这才笑了,她隔着窗户叫小段,“裴再不在家,你在他的屋子里做什么?外面天这样热,回去睡个午觉吧。”
小段不动,他摇着檀香扇,一双腿翘着,日光透过单薄的衣裳照着双腿匀停的骨肉,“我就在这儿睡了。”
换女看了他一会儿,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裴再了。”
第47章
小段和红红站在裴府门前翘首以盼,红红站在路口不停张望,小段热的不住扇风,倚着石狮子站没个站样。
今天是柳杨从刑部回来的日子,不鉴同刑部那边有交情,他亲自去接的柳杨。
路口马蹄嘚嘚的声音老远就传过来,一架马车停在裴府门前,不鉴从车上下来,与前头送柳杨回来的刑部官吏寒暄。
在红红殷切的目光中,柳杨从马车里走出来。她的身形消瘦,胳膊受的伤还没好,纱布吊着,行动很不方面。
红红把她从马车上扶下来,简直像捧着一件琉璃盏。
柳杨下了马车,向等在一旁的小段行礼。
小段摆手,“在这儿就不要顾那些虚礼啦。”
几个人一同进门,不鉴还站在门外,指挥小厮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柳杨暂时住在裴府养伤,她住在一个安静宽阔的院子里,院子前是一汪水。
“公子说,你年纪轻,心思深,遭逢大难后不能太过幽闭,”不鉴道:“这院子安静,偶尔走出来看看平阔的水面,心境也会开阔些。”
柳杨站直身体,恭敬地向不鉴行礼,“谢过公子。”
小段和换女一路掐花拂柳走过来,还在院外时就喊:“这院子不错,拿个钓竿钓鱼甚是方便呐。”
不鉴回头看去,小段提着半桶清水,换女手里攥着一把柚子叶。
“柚子叶洒水,去去晦气,”小段说:“往后无灾无难,尽是康庄大道了。”
换女把柚子叶放进水里,红红过去帮她,小段和不鉴只是看着,换女走到坐着的柳杨面前,柚子叶蹭了蹭她的脸。
清凉的水滴洒在脸上,驱散了柳杨多日来的紧绷与郁气。
她终于露出个笑脸,“多谢你们。”
小段站在不鉴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这么好的时候,不喝点酒真是可惜了。”
不鉴不冷不热道:“裴府就没有喝酒庆祝的习惯,你要喝酒出去喝,外面能陪你喝酒的人多的是。”
小段暼他一眼,“瞧你酸的,我跟张金风都是假玩,跟你才最好了。”
不鉴看他一眼,不说话。
小段凑到他身边笑,“去买两坛酒吧,这个天气,上好的竹叶青加上冰块,一尾鲥鱼,一盘鲜炒,美死了。你家公子不会吃,你肯定也没尝过。”
小段撺掇不鉴请客,好话一箩筐往外倒,不鉴被他说的飘飘然,道:“我跟着公子,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你等着吧,我请的宴席,绝对比你说的还好。”
小段拍拍他的肩膀,“一定得上酒啊。”
不鉴摆摆手走了,红红期期艾艾凑到小段身边,“小段,你不跟我最好了吗?”
小段搓搓红红的脸,“少说话,有的吃你就吃,白让你吃还不高兴。”
为柳杨接风洗尘的这顿宴席,是不鉴亲自操办的,除了小段要的酒,还有各色时令小菜。京城的菜色繁复起来是真繁复,讲究起来也是真讲究,小段吃的心满意足,抱着他加了冰的美酒,靠着凭几东倒西歪。
柳杨身上伤还没好,并不喝酒,等用完了饭,还没有打个盹休息,她就已经坐在了书案后面。
红红被小段灌了点酒,盘坐在柳杨身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柳杨用她不大方便的手给红红倒了茶,低声同他说着什么。
小段撑着头看着红红,笑着说,“跟条大狗似的。”
柳杨面色微红,她不与红红说话了,只看着案上的书。
小段摇摇晃晃走过去,听见红红吭吭哧哧说,“做狗、做狗我也愿意。”
小段踢了踢红红,叫红红滚去睡觉。
他弯下腰看柳杨手里的东西,“什么玩意儿?”
“是公子送来的书,叫我有空好好研读。”柳杨看小段好奇,便都给他看,“也有历年一些特殊的案卷和律法编撰的记录。”
小段看了看那些卷宗,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裴再倒是把你以后要走的路计划得明明白白。”
“公子想让我做什么?”柳杨问小段,“我问过公子,公子只说让我先养伤,不要心急。”
柳杨不能不急,她见过最卑微的百姓,落入过最困顿的境地,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想要改变些什么。
“借用荆楚的身份,你可以不暴露女子身而被授予官职,虽然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但是你已经解决了为官之路最难的一道坎。”小段道:“他现在让你看律法,让你看卷宗,摆明了是想从刑部入手,你以后大约就在刑部和这些律令之间转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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