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三娘子低着头,她身边的小丫鬟扶着她,还没开口安慰,先哭了出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哭有什么用。”罗三娘子抬起头,脸上干干净净的,可是她眼里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公子。”有人叫小段,小段回过头看去,来人居然是张金风。
张金风走到小段面前,他认得罗三娘子,神色有些厌恶,
“我同公子商议大事,公子就为了这个人把我扔在那儿?”
张金风今日一身的广袖长袍,忽略他脸上难看的神情,称得上是位风姿出众的贵公子。
罗三娘子对张金风的恶言恶语无动于衷,她向小段请辞,也向他道谢,“十二公子,多谢了。”
罗三娘子往外走,路过那棵大树,她抬头往上看,红绸挂在她够不到的地方。罗三娘子低头,不免觉得可笑。
叫小段来说,那个笑很让人心伤。
张金风不满地挡在小段身边,小段抬起头,“你要说什么,现在说吧。”
张金风咬牙切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小段啧了一声,靠近张金风,在他耳边道:“张大人,你搞清楚,今天是你来找我谈事,不是我求你的。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什么指示我不知道,但是看你这态度,我真是不想跟你合作。”
张金风抬头看他,意外与他的聪明,又恼怒与他的轻狂。
半晌,张金风后退一步,双手合并,弯腰行礼,“是微臣冒犯了。”
这个第一世家养出来的麒麟子在小段面前低头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在小段没开口之前,他都保持着弯腰的动作。
小段忽然想起裴再告诉过他的那句话,你会比张金风更尊贵。
他盯着张金风有些恍惚,大殿边,一个老道陪着裴再望着这一幕。
第39章
小段眯着眼睛看向大殿边的裴再,他的半个身体披着阳光,负手而立,活脱脱一个谪仙人。
张金风没有想到裴再也在这里,他的神情有些细微的变化。
小段看出来了,问:“你要同我谈的事,不能叫他知道?”
张金风神色还算平静,“非是想瞒着裴大人,只是觉得殿下与裴大人再亲密,有些事情还是要殿下自己来拿主意。”
小段看他一眼,“你说的也有道理。”
小段四下里看了看,从大榕树后绕去了一处休憩用的平台,平台上有石桌石椅,山上特有的石头做成了独特的石头景。
张金风总算肯开口,他向小段传达了太后的意思。
太后愿意支持小段入主东宫,前提是,太子妃要出自张家。
小段讶异地看了张金风一眼,“都想到这儿了?”
张金风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要立你为太子,为你娶妻之事必定要提上日程。”
“太子妃。”小段揪了片树叶子,叶子卷起来,小段透过那个小洞看太阳。
“娘娘胃口未免太大了吧,张家已经出了个太后,还要再出个皇后,来日皇后生了太子,这天下,这朝堂,跟姓萧的还湳楓有什么关系。”
张金风沉吟片刻,“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怎么过眼下这关。”
小段拿下树叶子,双手叠在石桌上,认真地看着张金风,“张金风,你也读过书,你也念过史书,你见过盛宠不衰的外戚吗?”
“娘娘想做汉家窦太后,你就不怕你做成窦婴?”
张金风愣住,小段神色很平静,那不是嘲讽,是真的疑惑。
他捏紧了手,“娘娘不是窦太后,你也不是汉皇。”
“万万不敢。”小段笑了两声,他把叶子吹起来,又看着它落下。
“张金风,我知道你一直想做冠军侯。”小段拍了拍手,声音出奇的平静,“可是你看看吧,咱们这个朝堂,主弱臣强,群狼环伺。你再看看太后让你做的事情,就算你张家未来屹立不倒,史书上,你也不过是个恶名昭彰的权臣罢了。”
张金风沉默了很久,“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背叛我的家族吗?”
小段定定看了他一眼,下一瞬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样子,“闲扯两句嘛,最近在看史书,不卖弄卖弄怎么显得我有学问。”
他站起身,明显不打算继续跟张金风聊下去了。
张金风仍想说服小段,“裴再不是无所不能的,你需要太后娘娘的助力。”
小段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榕树下,裴再在帮换女写字。
不闻不咎和不鉴都在,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红绸,在互相商量着想写点什么。
小段走过去,问换女,“你也想往上挂?”
换女点头,小段指了指过来的方向,“我刚才看到有人把上面的红条子够下来。”
榕树就这么大,天天挂天天挂,早晚有满的一天。
换女有些犹豫,裴再开口道:“后面还有可以祈福的地方,平常人进不去,往那边走吧。”
换女点头,几个人起身往上走。
小段走到最后,裴再站在他身边,“跟张金风谈完了?”
“没什么好谈的,”小段说:“不是你说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裴再看他,“那你跟谁是一路人?”
昨日才下过雨,路上有些泥泞,小段穿了新的鞋子,他盯着脚下,净挑没人走过的,干净的路走。
“反正不敢说跟你是一路人。”小段道。
裴再笑着道:“怕我卖了你?”
小段哼笑一声,“怕我哪天被你卖了还觉得心甘情愿。”
裴再愣了一下,他看向小段,小段低下头,看着脚底。
干净的路踩上去,带起一脚泥,越走越沾,不一会儿两只新鞋子就沾满了泥,难走的要命。
小段有点烦,他站住脚,在旁边的石头上蹭掉了沾上的泥。
裴再看着他,告诉他,“走这些走过的地方,泥已经被带出来了,走着不沾脚。”
他在前面走,小段踩着他的脚印,路面很难看,但是被走过的人踩实了,不会再沾泥巴。
小段拎着衣角慢慢走,不管他什么时候抬眼,眼前都是裴再的背影。
这条路因此变得漫长又短暂。
小段面前的裴再停下来,小段从他的背后望出去,一块石碑立在崖边,石碑边还有棵树,枝丫长在风里,树枝上挂了些红绸,随风轻摆。
那树杈离悬崖已经有段距离了,小段咂舌,“这怎么挂上去的,不怕一不留神掉下去?”
不鉴道:“也有不怕死的。”
“这得多大的愿望啊。”小段看了眼身边的裴再,“看在你方才帮我引路的份上,我这个愿望,送你了。”
裴再道:“那我可要谢谢你。”
小段故作大方地摆摆手,问不咎要笔写字。
他捏着笔想了一会儿,再红绸写下得偿所愿四个字。
他祝裴再得偿所愿,作为裴再帮他引路的回报,这是他的某种不为人知的、与裴再有关的公平交换。
不咎撺掇不闻用轻功帮他们挂,小段也在旁边帮腔,他的余光里看到裴再拿着那红绸看了好一会儿,才下笔落字。
不闻最后还是用轻功帮他们挂上去了,几根红绸在风里轻摆,看着格外好看。
其他人下去之后,小段自己偷偷跑了回来,他用一根树枝够到了裴再的条子。
风大,把小段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他费劲地把那条红绸展平,红绸上面写,长命百岁。
他祝小段长命百岁。
小段看着看着,忽然笑了出来,他想,我现在为他去死也不是不可以。
入夏之前的某一天,郑防心告诉小段,罗三娘子搬出了喜鹊胡同。
她同从前的这些贵人朋友们都断了联系,几个丫鬟,愿意走的就走了。不愿意走的还跟着她。
她们搬到了榆钱坊,是租住的房子,京城价贵,想找个合适的宅子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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