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珞石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跟我讲讲吧,你这些年的生活。”
Bryan在被窝里拱了拱,像小时候一样爬到哥哥身上趴着,在哥哥耳边絮絮叨叨。
周珞石安静地听着他的讲述,手掌在他后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听完了他颠三倒四又委屈巴巴的叙事,剥离开那些为了博取怜爱的添油加醋,周珞石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可他还是注意到了,弟弟的讲述中漏掉了一个地方——弟弟恨不得把每一分苦难都放大十倍讲给他听,恳求他的怜爱与心疼,却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胸口那道伤痕的来历。
周珞石一开始便注意到了那道伤痕,位于左胸,应该是用过很好的祛疤手段,伤痕并不明显,只有一点点浅淡的痕迹。可他还是看到了。
亲密过程中,他有意摸过那个地方,柔软的皮肉下是僵硬的,当初这道伤一定是致命的。
可Bryan并没有提到。
周珞石默然地听着,用不带审视的温和目光观察着弟弟的神情,并没有开口去问。每个人都有想掩藏的部分,谁也不能幸免。
往后余生,他会知道。
“……That's all.”Bryan讲得口干舌燥,眼里写满了“求抱求安慰”。
周珞石摁住他的后颈,亲了亲他的嘴唇,说:“药给我吧。”
Bryan沉默了一下后道:“哥哥,停药在突然,我可能会难受,失控,情绪天堂地狱,做出不能预测的事情。”
在刚刚重逢时,在哥哥有意冷落他时,他都难受得无法自控,地下室里的许多囚犯在他的命令下被折磨致死。他觉得这样的自己丑陋又可鄙,生怕哥哥知道自己的暴虐。
“你还能比那天在楼顶更混蛋?”周珞石冷笑着问,又说,“放心,我看着你。”
我看着你。
这四个字让Bryan一下子鼻腔发酸。
他还记得第一天上学时,背着重重的书包,他将要一个人穿过弯弯曲曲的小路,去小学部。
彼时十五岁的哥哥给他系好了红领巾,站在岔路上,说:“去吧,我看着你。”
他一步三回头,少年始终站在高大的榆树下。
“哥哥,哥哥……”
Bryan喃喃地喊着,坐起来拿过床头的衣服,从衣兜里掏出那个白色药瓶。
周珞石接过,拉开床头的抽屉把白色药瓶扔进去。抽屉并未上锁,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弟弟的眼睛,说:“不许偷吃。”
Bryan:“……”
他抱住哥哥的一条手臂,期待地说:“一起在浴缸,我们,好吗?”
周珞石第一反应是皱眉,房间里的浴缸他这辈子都没用过,他最不爱这种慢悠悠的玩意儿,有那放水的时间早用淋浴洗完十次了。
……可今天,他好像应该温柔一点。
“行吧。”周珞石刚想说你去放水,却又不怎么走心地改成,“我去放水。”
话虽这么说着,他的动作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这很正常,因为他心里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只是这么说说。
Bryan立刻兴奋地说:“我去放水!哥哥!请等待我!”
他跳下床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的酸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的身体经受过高强度格斗训练,比正常人好很多,走了几步就适应了,生怕周珞石反悔似的,小跑去浴室放水。
浴室里热气蒸腾,两人的身体靠在一起,水波温柔。
“哥哥,当我们的身体距离为负,看着我的脸,想到了谁,哥哥?”Bryan紧盯着面前的人。
周珞石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弟弟在想什么,他心里好笑,捏住弟弟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往左转了转,又往右转了转,沉思不语。
Bryan感觉自己的心碎了一大块。前几天他在父母的卧室里,看到了钉在黑龙江省的照片。他第一次看到了“白月光”的模样,虽然还是个还在吃奶的小婴儿,可他还是酸得不行——照片里的哥哥抱着那个小婴儿,脸上有笑容。
……哥哥和他拍照从来没笑过!
周珞石继续盯着他的脸沉思,似乎在回想某个影子。
Bryan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酸得能榨出醋汁来,他委屈巴巴地说:“您在我的脸上,看到了谁的影子呢?哥哥?您的白月光,红玫瑰,白玫瑰,还是,其他红月光?”
“确实看到了,好几个影子。”周珞石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蘸了点水划在他眉心。
听着这话,Bryan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满脸委屈和震惊。
“这里看到一个影子。”周珞石蘸水圈了圈他的左脸,“是一只老鼠,还是进口的,唔,原来是进口鼠鼠。”
Bryan:“……”
周珞石又蘸水圈了圈他的右脸:“这里看到一个西红柿,黏黏糊糊,甜甜蜜蜜,黏在我身上洗不掉。”
“这里。”温热的手指划过额头,“看到个篮球影子,无用的,坏掉的,为了练习我的身体形状,高速进入国内,被我抛来抛去。”
Bryan:“……”
原来哥哥在逗他。
一下子地狱,一下子天堂,Bryan脑袋晕乎,额头砰地一下砸在哥哥的肩膀上:“哥哥,哥哥……不能逗我用这样的事情,我的心脆弱很,会S……不活掉……”
周珞石弹了弹他的脑门,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就不要给我伤春悲秋,没事找事。”
Bryan捂着脑门,可怜兮兮:“不伤春悲秋,如何做到?花谢花飞花满天,试看春残花渐落……落月摇情满江树……您扯着我的心弦,生疼生疼,您控制我的头脑,汪满矿泉水。”
周珞石已经对他的土味情话免疫,刷拉一下从水里站起来,淋了进口鼠鼠一脸的水后,踏出浴缸。
Bryan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忙跟着出来:“老公,别离开我!”
临睡前接到了孙海的电话,周珞石听了几句后,神情立马不好了。
Bryan非常确信,自己在哥哥脸上看到了“崩溃”。
“你有病吗?都快三十的人了还要为情伤借酒浇愁?”周珞石简直有点咬牙切齿,“你大学时候不都看开了吗?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电话里传来孙海的哭诉:“我不知道啊,周哥……我还以为我们会结婚的……”
“结婚?你们才认识十五天!”大学时的恐怖记忆涌上心头,周珞石仿佛又坐在了街边摊上,半夜听着失恋的人颠三倒四挖心挖肺的倾诉,完了还得把人送回学校,这样的事情最高记录是一周四次。
“她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只需要一条消息……”
周珞石冷笑:“我要睡了,你好自为之。”
“别啊周哥!你不管我,我就死了,来吧,陪我喝酒……”孙海说完就挂了,随即一个地址发了过来。
周珞石对着Bryan晃了晃手机:“听见了吗?你之前也是这样发疯的。”
莫名被殃及池鱼的Bryan立刻乖巧点头:“我错了哥哥,我再也不会了,你打断我的腿,如果重复。当然,不再会重复。”
最后,周珞石还是去了。
孙海已经喝得半醉,脚边放着一大堆啤酒瓶,忧郁地唱着跑调的情歌。
周珞石一看他那个模样就太阳穴突突直跳,果断拨了向晚清的电话,请求外援。
“周哥,来,不醉不归!”孙海冲他举了举酒瓶。
周珞石冷着脸拉开小板凳坐下,Bryan紧挨着他坐在另一个小板凳上,和他腿挨着腿,保持着身体接触。
热腾腾的烧烤端了上来,周珞石对服务员说:“来壶热茶,谢谢。”
醉醺醺的孙海大着舌头说:“别啊,周哥,你得陪我喝酒。”
周珞石呵呵一笑:“您面子可大!”
Bryan把剔下来的排骨肉放在周珞石面前的小碟子中,剩下的青椒堆在他自己的碟子中,又伸手去拿下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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