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一上课,食欲依然没恢复,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往常中午他和熊胜林孙海去食堂吃饭,冲得比谁都快,今天只说要补作业,不去吃饭。
向晚清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打来热粥,他象征性地喝了两口,依然是反胃得很。
“去医务室吧,让医生检查一下。”向晚清担忧地说,“你别自己硬捱。”
周珞石推开粥碗,擦了擦唇角:“真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向晚清愁苦地盯着他:“但你不能不吃饭啊。”
一整个周末,周珞石都被弟弟用愁苦的眼神盯着,现在这眼神转移到了向晚清身上,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不去。被人一拳打进医务室,我才不丢这个人。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正在这时手机震动了起来,弟弟发来消息。
小金毛:哥哥,你还难受不,好些吗?吃饭吗?吃的什么?
周珞石回复:吃了。
小金毛:我可以拥有照片吗?
周珞石对着粥碗拍了张照片过去。
“我预料到会是这样。”教室后门传来Bryan的声音,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你欺骗我,哥哥。”
周珞石看见他就头疼:“你怎么过来了?”
小学部和高中部之间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平日弟弟只在下午放学来找他,陪他上完晚自习,两人一起回家。
Bryan打开手里的饭盒:“妈妈做的锅贴,昨晚。我用教室的微波炉加热,你尝试。”
周珞石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酥脆,油香四溢,但是反胃。他放下筷子。
左右两边各一道愁苦的眼神。
周珞石感觉自己快被眼神烤焦了,往桌上一趴:“行了你俩,让我休息会儿行不?”
Bryan老成地叹了口气,这两天他无数次这样叹气,又去饮水机接来热水。
向晚清见周珞石精神不好,也不再说话烦他,也叹了口气,只道:“那你午休时好好休息,这两天的笔记我整理好给你,不用担心。”
周珞石嗯了一声,接过弟弟递来的热水,喝了小半杯。
紧接着,看见弟弟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盒,包装上写着“暖宝宝”,周珞石脸色一黑,头皮发麻:“去去去,赶紧走开。你烦不烦?”
Bryan再次叹了口气,不得已和敌人暂时结盟,他对向晚清说:“班长,麻烦您了。”他把暖宝宝递过去。
“好,我会留意他。”
周珞石扯过兜帽盖住脸,趴在桌上开始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午休结束,下午的课开始,弟弟回了小学部,班长回了座位,周珞石终于舒了口气,连呼吸都畅快了。
每节课下课,向晚清都会接来新的热水放在他桌上,问他的情况。周珞石没怎么吃饭,靠着热水续了今天的命。
下午的课结束,到了傍晚的大课间。向晚清和Bryan又围在了他的课桌旁。
向晚清说:“你不是一直喜欢吃学校外面那家的牛肉饼?我去买来你试试,看能不能吃下,好吗?”
周珞石说:“你去吧。”
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两人了。成年男孩对于别人的关心,总是有些别扭。
向晚清点了点头,拿着请假条离开了。
Bryan知道哥哥身体不舒服,并不说话烦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倒热水,递练习册和卷子,跟着他去卫生间,主动帮他写英语作文和阅读理解。
晚自习开始前,向晚清带着牛肉饼和小米粥回来了。小米粥是烫烫的,牛肉饼是在怀里保温的,和刚出炉时一样酥脆。
在左右两道炙热的视线下,周珞石不负众望地喝了小半碗粥,吃了四分之一的牛肉饼。俩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冲去卫生间吐了。
Bryan给他拍背,还没来得及说话,周珞石已经先发制人:“不许告诉爸妈。”
他擦了擦湿漉漉的脸,又说:“我明天就好了。”
第二天早读课时,窗外传来高跟鞋声响。周珞石抬头看去,徐丽正急匆匆地走过来。
“走,去医院。”她言简意赅。
在弟弟面前再怎么威严,面对妈妈带着怒意和担忧的眼神时,周珞石也只能听话。
徐丽一直温温柔柔,很少发火,现在却明显愤怒。
周珞石连话都不敢说一句,乖乖地跟着她上了车,主动说:“妈,我错了。”
徐丽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
周珞石掏出手机,把弟弟的备注改为了“叛徒”,点开头像,点击右上角三个点,加入黑名单。
——单方面开始了冷战。
第20章
徐丽一路沉默地开车。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医院门口,她松开安全带,却久久没有下车。
周珞石一直忐忑不安,看见她泛红的眼角后,顿时慌乱:“妈,我真没事儿,您别担心。”
徐丽拿纸巾擦了擦眼角,平静地说:“我对你没有别的期待,只是希望你健康,开心。”
亲生弟弟的去世终究是给家庭带来了弥补不了的裂缝。剩下的人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用爱和理解作为粘合剂,牢牢地把大家紧密相连。
可裂缝会出现。
在他偶尔生病时,比如感冒,比如受伤,父母会异常紧张甚至失态。这是亲生弟弟的离开给这个家庭留下的创伤性应激障碍。
周珞石理解一切,所以他从小就学散打,闲暇时去操场跑步和打球,锻炼出一副健康体魄。他从小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很少生病,更是从没去过医院。
他讨厌医院,讨厌冰冰冷冷的仪器,讨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讨厌白大褂。
“弟弟说你星期六中午就吃不下东西,这都三天了。”徐丽平日说话轻言细语,温柔耐心,此时却冰冷又生气,“如果不是弟弟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周珞石轻声劝道:“妈,没事儿,这不是来医院了嘛,我就是胃有点不舒服,医生开点药吃就好了,我保证不会有大问题。”
徐丽重复了一遍:“你知道,我对你没有别的期待。”
“好啦好啦,我知道,保证长命百岁。”周珞石哄道,“五十年后我成了个老头子,还要吃您做的锅贴儿呢,一顿三十个。”
徐丽终于露出个微笑。
两人下了车,周珞石一只手拎着徐丽的包,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往门诊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哄:“现在九点,我保证晚上就好起来了,咱一家人吃夜宵去,我给您剥螃蟹剥虾。”
徐丽无奈:“行了,少说两句,嘴唇都白了。”
周珞石嘿嘿一笑。
徐丽带着他到大厅的长椅坐下,拿过皮包:“宝贝你在这等妈妈,妈妈去挂号。”
周珞石嗯了一声,又说:“您别急,慢慢来。”
徐丽摸了摸他的头发,去了挂号窗口,很快办好了挂号、缴费和取号。
中途周珞石被叫去做胃镜,长长的管子伸入他的喉口,他难受得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做完后他整个人恶心得天旋地转,怕徐丽担心,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出胃镜室。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弟弟重重的记了一笔。
徐丽一直吊着心,直到医生看完片子说没有大碍,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整个人差点站不稳。
开了药和吊瓶后,护士领着周珞石去病房输液。针管扎入手腕静脉,他又给弟弟记了一笔。这是他长到现在第一次做皮试,第一次输液!这样的第一次他一点也不想要!
徐丽坐在床边,把他脱下的外套放在床头,又给他掖了掖被子,揉了揉他的头发:“难受就睡一会儿,打完药就好了。”
周珞石没什么精神,抬了抬额头任由妈妈摸头发。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才像个十八岁的小少年:“嗯,您回去上课吧。”
“我让弟弟过来守着你。”徐丽拿出手机。高三课程紧,她又是班主任,一旦缺课,她带的班就跟不上进度。
周珞石立刻反对:“妈,六年级课程很重要,关系到升学考试,让他好好听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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