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熟悉的味道飘入鼻腔。
周珞石垂着眼眸,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他先是佯装不敌,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剪住来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按在了来人的后脖颈。他从小学散打,力道与速度皆是顶尖。一秒之间,局势已逆转。
咔哒,整齐划一的上膛声响在不远处。
周珞石眼皮一跳。
八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
他冷静地思考着对策,然而接下来响起的声音令他彻底僵住。
“哥哥。”
走廊灯光昏暗,看不清对方,然而声音却清晰无比地传入耳朵。
“哥哥,你连一看我,都不肯吗?”
来人的说话声调很奇怪,说得很慢,像是蹩脚的外语学习者,正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某个词语的翻译。
“哥哥,你要,结婚。”这句话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我高速进入国内,赶上了吗?”
七彩灯光闪烁,周珞石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一样的金发和蓝眸,却已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分开的时候对方才多大呢?十五岁,初三小男孩。七年过去了。
“哥哥,不展示我的嫂子吗?”
哥哥。
周珞石许久没有听见过这个称呼了。
这两个字是与一场球赛关联在一起的。
那年他十五岁。那是一个周五下午,初三年级篮球赛的总决赛。
他抱着篮球站在三分线外,随意拍了两下,神情懒懒。
队友、敌人、上百名观赛者的视线都集中在他手中的篮球上。这一颗点球中了,他们赢。没中,对方赢。
他手捏胜负。
班主任在后面大喊:“小周,尽力就好,别有心理负担!”
队友们紧张地盯着他。
观赛席传出整齐划一的声音:“加油!加油!加油!”
少年周珞石可一点也不紧张,他没心没肺惯了,甚至都没瞄准,就那样随随便便一投。
篮球正中篮筐。
那天他在排山倒海的欢呼中走出球场,仿佛加冕的王。人群轰轰吵吵地往校门口走去,朋友突然说:“咦,那里怎么有个小老外?”
少年周珞石顺着朋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七八岁大的外国男孩正跟在人群末尾,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那双蓝色的眼睛正紧紧地黏在他身上,见他望过来,男孩迅速低下头。
走出校门,人群散开。赢了球赛的周珞石心情很好,哼着歌,指尖转动着篮球向远处走去。余光之中,那个外国小男孩一直跟在他身后。
周珞石停下脚步,外国男孩也立刻停下脚步。他向前走,男孩也立刻跟上。他回头去看,男孩便装作无事地看向两边。两人之间维持着四五米的距离。
周珞石皱了皱眉,加快脚步走向路边停着的车。
副驾的妈妈推门下车,神神秘秘地问:“小石头,见到弟弟没有?”
周珞石反问:“弟弟?”
“我跟他说啦,今天学校有篮球赛,球场中间最帅的那个就是他的哥哥,他应该听懂了!你看到弟弟没有呀?大概这么高。”妈妈伸手比了比。
周珞石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一撮金色的毛在电线杆后动了动,外国小男孩慢慢地走了出来。
妈妈连忙道:“哎呀,小布丁为什么躲起来啦!快来妈妈这里,让哥哥看看。”
接下来的几分钟,周珞石勉强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今天他爸妈从福利院领养了这个被人遗弃的外国小男孩,小男孩不会说话,被问到名字时在纸上写下了“Bryan”。然后他的老顽童爸妈开车来到了学校外,给了一条“球场中最帅”的模糊线索,让不会说话也疑似听不懂中文的小男孩进学校找哥哥。
周珞石:“……”
他低头与那双蓝眸大眼瞪小眼:“他会说话吗?”
妈妈说:“我们要对他有耐心。”
老顽童爸妈站在一起,笑眯眯地说:“十五岁的小石头生日快乐!今年的生日礼物是弟弟,好不好?”
十五岁的少年周珞石站在车旁,脸上有汗水和灰尘,额角的擦伤处斜贴着一条哆啦A梦图案的创口贴。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怯生生的外国小男孩,表情臭臭的,冷酷的,似乎对这份“生日礼物”并不满意。
爸妈坐回了车上,让他俩上车。
周珞石看也不看小男孩一眼,拉开后座车门就要上车,似乎想把小男孩扔在大街上。
小男孩无措地望着他,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角。
周珞石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手指转动着篮球,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小男孩张了张嘴,顿了几秒,像机器人模仿人类一般发出了音调奇怪的声音:“哥,哥……哥。”
周珞石一顿,他的表情依然酷酷的,车窗玻璃却映出了他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他板着脸,拽得要死地吐出一句:“上车。”
小男孩茫然地看着他。
他又说了一遍:“上车。”这一次他指了指后座。
小男孩上了车,依然拉着他的衣角,又喊了一遍:“哥哥。”这一次流畅了许多。
在十五岁生日那一天,在他的亲生弟弟因病夭折后的第六年,十五岁的少年周珞石再次听到了那一声,哥哥。
第2章
灯光与喧嚣拉回了周珞石的意识。或许是接收到了主人的命令,八个持枪保镖退回了黑暗中,整条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
“哥哥。”金发男人的每句话都会加上这两个字,很慢很重,像咬牙切齿,又像浓情蜜意,“你抛弃我在七年前,对待我像一条狗。今天,又要这样吗,再一次地?”
“为了练习你的身体形状,当你小时候,你玩篮球,哥哥,You know what?我就是那颗被你扔来扔去的球,无用的,坏掉的。”
周珞石皱了皱眉,下意识要纠正这颠三倒四的翻译腔中文,就像小时候做过的无数次那样。可他忍住了这份扎根于骨子里的习惯,问:“是谁告诉你,我要结婚?”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听到这个声音,金发男人下意识痉挛了一下,腔调奇怪地回答:“熊胜林。”
周珞石略一思索,已明白了过来。他不准备解释。不是不想,是不会。在他当哥哥的这些年里,他会的是命令与教导,从来不是解释。七年前学不会,现在也学不会。
他只是垂下眸,用掌心抬起男人的下颌,漫不经心地说:“你长高了。”
2、5、8,是两人的游戏与小秘密。伸出中指与食指,这是2,代表完成得不好,脸放进来会被夹一下。伸出拇指与食指,这是8,代表完成得不错,但还有进步空间,脸放进来会被搓搓。五根手指,代表完成得完美,Bryan会将脸贴上去,享受哥哥少有的摸脸杀。
在这熟悉的肢体动作下,意识还未行动,侧脸已经下意识蹭了蹭那掌心。反应过来后他迅速抽离,愤怒吼道:“你没有心!”
周珞石问:“你回来找我,是想如何?”
金发男人退后一步,理了理衣领,冷冷地说:“当然是带走你,关起来,让你永远失去机会抛弃我。哥哥,我给你一个夜晚的时间,紧紧思考,主动跟我走。”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周珞石一眼,带着保镖离开了酒吧。
当晚,周珞石回到家,微醺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时隔多年,回忆那些事情,需要辅以加冰的白兰地。
时间倒带回十四年前——
射手座的他生于十一月底,九岁那年,亲生弟弟在他生日这一天因病夭折,从此生日变成祭日。
打破这一切的是Bryan的到来。
十五岁的少年周珞石重新有了一个弟弟,生日重新有了蛋糕与欢笑。
福利院里关于Bryan的资料少得可怜,只知道他是在冬天夜晚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那年他才三岁。他沉默寡言,总是缩在角落里看别的小朋友玩乐。偶尔有家庭想领养,也因他从不开口说话而失去耐心,最终放弃。直到遇见周珞石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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