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7)

　　真听话，郁明简想，像玩具一样。

　　想到这里，Alpha骨节分明的食指弯曲起来，在姜若的面颊上有意无意地碰了碰。

　　“怎么自己先走了？”处理了姜若的伤口，郁明简问。

　　回答郁明简的，是一颗砸在手背皮肤上的液体。

　　郁明简抬头，发现姜若抱住腿，压抑地抽泣起来。

　　“你哭什么？”郁明简愣了愣。

　　姜若不想哭的。他比郁明简大两岁，应该要更稳重才对。可郁明简问他为什么先走，整个晚上，所有没法说出口的情绪……在这个瞬间，这个问题里，全部变成眼泪，控制不住簌簌滚落。

　　他怎么告诉郁明简？

　　告诉郁明简，他今天一直很难过？不被郁明简的妈妈喜欢感到难过。参加晚上的饭局感到难过。听到郁明简和姜舒愿的对话感到难过。手机没电、打不到车、摔倒在路上，还被抢走包，也感到难过？

　　姜若哭得哽咽：“书包、书包被抢走了。”

　　“再买一个就行。”

　　“里面还有很多东西……”

　　郁明简好笑地往后一靠：“不要哭了，丢了什么，给你买新的。”

　　姜若哭得更厉害了，他知道郁明简在安慰他。可郁明简的安慰，让他觉得自己更可怜、更狼狈了。

　　郁明简是不喜欢哄人的，要不是姜若今晚确实挺倒霉，他也不会耐着性子坐在这里。见姜若哭得打不住，郁明简双手插在胸前，有些烦闷地笑了声：“能不能不哭啊姜若哥？”

　　“速写本，买不到啊。”

　　“嗯？”

　　姜若低下头，用力擦眼睛：“速写本里，还有好多画……”

　　郁明简无话可说了，这他可没法补给姜若。

　　第二天，郁明简到公司，先是股东会，然后见了两个投资人。下午他去一家酒店参加活动，忙到四点，才终于回自己办公室。

　　黎颂在跟他说明日行程。

　　冬季的K市，天黑得早，四点一过太阳就急速下落。郁明简摆弄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望向渐渐被夜气笼罩的城市，突然说：“帮我联系下潘警长。”

　　几天后，K市警方捣毁了一个抢劫作案的窝点。姜若被抢走的书包，没有进警察局，就被原封不动送到了郁明简手中。

　　书包很旧，磨得到处线头，大概就像他的校服，从高中一直用到了现在。郁明简把书包拎起来看了一眼，就冷冷扔到了一旁，继续处理自己的文件。过了一阵，他又合上文件，重新把姜若的书包拿了过来。

　　书包里到底有什么，丢了书包，哭得跟笨蛋一样。

　　手机、钥匙链、文具盒，还有姜若说的速写本。郁明简翻开看了看，不外乎一些普普通通的草稿。

　　郁明简扯扯嘴角，觉得翻书包看的自己也够无聊。他把东西放回去，指尖擦过内侧口袋，忽然碰触到另一样物品。

　　郁明简一顿，拉开内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个卡夹。卡夹里，是张彩铅描绘的人物肖像。

　　画中男生穿高中校服。阳光从侧面照在男生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上。很显然，画画的人在肖像画里倾注了浓烈的个人情感。斑驳日色里，男生根根分明的眼睫、银灰瞳孔流动的碎光，都被仔仔细细描摹。

　　助理在敲办公室的门，郁明简没有理会，盯着手里的卡夹。

　　画像左下角，用小巧、清整的字体，写了作画时间。离此刻已过去十年——那时，郁明简刚从国外转回国内，插班到七中读高二。

　　

 

第8章

　　失落的情绪总是挥之不去。

　　怎么那么愚蠢，书包都能被抢走。想到失去的东西，就像是把一部分重要的过去丢掉了。

　　姜若的母亲跟姜为臣离婚前，一次情绪失控，把自己的物品，姜若的物品，统统烧成了灰。姜若因此变得更恋旧，每样属于他的东西，他都格外珍惜。

　　可他弄丢了那张画。

　　那是他的秘密，是他车祸后返校，决定重拿画笔，画的第一幅画。

　　工作日的下午三点，原本房子里应该只有姜若一个人的时间，郁明简意料之外的回来了。

　　提前回来的Alpha，衣襟间还沾着户外的凉意。他把一个黑色的包扔到姜若脚边。

　　姜若不敢置信：“这是……我的书包吗？”

　　“自己的包不认识？”

　　“不是，不是的！”姜若激动得脸色发红，“怎么找到的？”

　　郁明简靠在吧台，喝着水，淡淡道：“今天跟警署的官员吃饭，提了一句你被抢走包的事。他们这两天刚好破了个案子，收缴的物品里有你的书包。”

　　失而复得，如同一场不可思议的梦，砸得姜若不敢呼吸。他把书包抱在怀里，小心翼翼拉开，速写本、文具盒……甚至连手机都在里面。姜若悄悄看了眼郁明简。郁明简正在喝水，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这边。他摸了摸最里面的口袋，心头一跳——画也在。

　　郁明简转过头：“东西都在？”

　　“都在！”姜若抱着包应道，似乎觉得回答有些傻，又不好意思笑了，“真的，连手机都在呢。”

　　郁明简放下水杯，长腿斜着，看向站在不远处的Beta。

　　是真高兴坏了，连一向畏怯、不安的气息也一扫而光，嘴角压着笑，把书包紧紧搂着，露出一股子不合年龄的稚气。

　　郁明简听到自己问：“书包里有彩票吗，这么高兴。”

　　比彩票可珍贵多了。姜若在心中回答。但他不会告诉郁明简。

　　他的秘密，郁明简不会想知道的。

　　“我没想到，书包还能找到。”姜若轻轻解释，“速写本里还有好多草稿。那些草稿，我下个故事准备用的，很重要。”

　　郁明简哦一声，没再多问。

　　注视Alpha转身打算上楼的身影，姜若喉结一滚：“明简。”

　　郁明简停下脚步，靠在楼梯扶手上。

　　姜若抿抿唇，抬起头，对上郁明简的目光：“谢谢你。”

　　仔细看的话，姜若的五官也不算很差，只是细细的、淡淡的，很难被人留意。

　　“姜若哥要怎么谢我？”郁明简说。

　　“啊？”姜若愣了愣。没想到郁明简会反问自己……怎么感谢？是啊，怎么可以只口头说谢谢！明简帮他这么大忙。

　　但他没有拿得出的东西回赠郁明简。

　　“我不知道，”姜若无措起来，“你饿不饿？有没有想吃的菜？我做给你吃……”

　　说到一半，姜若忽然想起，之前郁明简提醒过他，不要做多余的事。

　　“还是不要了，我做饭也不好吃，”姜若匆匆改口，“我请你出去吃吧。”

　　“出去？”

　　姜若以为郁明简怀疑自己诚意，郑重点点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郁明简其实不想出去吃。忙了一天，他宁可洗个澡待在家里。不过姜若既然主动提出，他倒想知道，姜若这样节省，会请他吃什么。

　　出乎意料，姜若带他去的餐厅，档次一点也不低，很难预约，直接去不可能有座。

　　餐厅老板看起来认识姜若，姜若一进去，那个女性Alpha就迎过来，亲热地抱了抱他：“小若。”

　　“安之姐。”

　　“平时喊你来就是不来，今天怎么舍得过来了。”

　　姜若红着脸，小声介绍：“这位是明简。”

　　“知道知道，你老公嘛。”蓝安之道。同为Alpha，或许基于某种同类间的感知，蓝安之忽然笑了笑，把手在郁明简的肩膀上按了一下：“小若是乖孩子，你不要欺负他。”

　　郁明简眉头一皱，下意识侧过肩膀，掠了蓝安之一眼。

　　蓝安之还有事要忙，给两人安排好位置便离开了。

　　两人落了座。姜若怕冷场，没话找话地解释：“我认识的姐姐，是安之姐的恋人。安之姐人很好的，也很厉害，自己经营这么大的餐厅。她俩一起好多年了，今年可能会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