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放心,娘亲没有输。”
“我不会输。”
饯别宴在雍春宫操办,由长公主全权负责,将京城有名有姓的权贵子弟都邀请了一遍,薛瑾安来得不早不晚,混在人群中不怎么扎眼。
薛瑾安来得目的很明确,并没有兴趣和其他人虚与委蛇,直接就避开了人群找伊琳娜去了。
雍春宫的院子里挖了一方荷花池,春日已至,池塘中冒出了不少小花苞,默默汲取着淤泥中的养分,待夏日再灼灼盛开,也是一番盛景,敏皇贵妃大抵很爱这荷塘之景,绕着这方池塘修了不少观景亭台,甚至还在湖心修了一座三层高的精致小楼。
薛瑾安对数据向来敏感,立刻就发现当初舒妃的残荷图就是在那湖心小楼的顶楼画的,他放眼望去,就见伊琳娜、长公主及二皇子此时正在湖心小楼中。
今日三人都穿得很正式,二皇子穿了皇子服,长公主也是将公主专用的头冠首饰带上了,伊琳娜则穿着很有异域风情的公主裙,腰肢束得极细,胸脯挺拔,肤色白得很晃眼,那膨大的裙摆一看就知道用了裙撑。
二皇子或许是骤然看见这样的打扮,眼睛都直接粘在了伊琳娜的身上,兴高采烈地跟她说着话,脸色红扑扑的,少年之气尽显。
不过很可惜,这样的高兴大概只属于二皇子一个人,薛瑾安的高清摄像头一扫,只见伊琳娜面上挂着礼貌客气的笑容,端起酒盏时,眼神与长公主对视,眸中带着似笑非笑。
伊琳娜虽然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说出什么话,甚至还会笑看向二皇子对他颔首点头,但薛瑾安无端觉得,伊琳娜在嘲笑长公主。
是的,嘲笑,那时不时和长公主对上的眼神,仿佛在说“没想到你家有这么丢脸的家伙”。
而和她面对面坐着的长公主看起来依旧笑得很温柔,薛瑾安却精准地发现她唇角的弧度比平时要低好几个像素点,那双总是泛着莹润光泽的眼神越来越冷,落在二皇子身上的时候,几乎都要化出利箭了。
只有二皇子感觉良好,同伊琳娜越说越上头,和伊琳娜越贴越近,似乎被她过白的皮肤晃花了眼,看起来很是目眩神迷。
薛瑾安的脚步不自觉放轻了,隐隐约约地声音传入耳中,二皇子正在大肆吹嘘自己的文成武德,将自己作的诗词仔仔细细念给伊琳娜听,念完之后还要做一番赏析,卖弄自己的知识。
然而,薛瑾安却从二皇子的自我赏析中,抓到了好几个错误,其中甚至有个“铁马冰河入梦来,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之类的低级错误,连他身后跟着的寿全都听了出来,忍不住皱眉。
“主子——”寿全第一反应是自己文化水平有限,没能听出二皇子的真正意思,下意识想要同薛瑾安求证。
自崔鹏飞成为薛瑾安的老师之后,昭阳宫的其他人也都有意识地在跟着学习,只不过他们不像薛瑾安那样,直接将书扫描进数据库就算是看过了,他们都学得很艰难,尤其是寿全这个宫外来的,字都认得不是很全的,学习进度是最慢的。
好在寿全这人向来胆子大,当初就凭着一股劲儿就敢从御膳房跳槽到一无所有的薛瑾安身边,学习有了困难,他自然也不吝不耻下问,而且是身边有谁就问谁,就连玄十一、小夏子都被他问过,一度让小夏子以为教会了他,自己就能翻身,事实证明小夏子想得太美了,寿全问问题就是纯白嫖,一杯水都不会主动给的那种。
不过也得亏有寿全打头阵,昭阳宫的其他人才会在学习遇到困难的时候,找崔醉或者薛瑾安询问。
薛瑾安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寿全立刻噤声。
也正在这时,伊琳娜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异域口音的官话里藏着丝丝缕缕的不怀好意,“我听闻长公主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二皇子已然如此,长公主定然更好吧。”
“长公主若是男儿身,你们启帝也就不会苦恼继承人的位置了吧?不过其实女儿身也没什么,我们沙俄有女皇,你们大启也有太皇太后……你们的老祖宗真的很厉害,我很佩服他,很期待薛慕你能长成那个样子,到时候二皇子的地位一定能更上一层楼吧,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姐姐,二皇子。”伊琳娜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真心实意,最后还说,“我的大启话说得不太好,有些词可能用得不准确,还请多多担待啊。”
自顾自热闹的二皇子闭上了嘴,亭子中的气氛霎时冷凝起来。
薛瑾安停住了脚步,此时他离湖心小楼还有大约十来步的距离,他开始思考是现在就转身就走,还是等听听二皇子的发言再转身就走。
不等薛瑾安选择,二皇子已经开腔了。
他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用轻蔑的语气说了一句:“不过是牝鸡司晨罢了。”
第129章
二皇子一句话直接冻结整座小楼, 太监宫女们噼里啪啦跪了一地,寿全吓得差点没一脚踩空直接掉到池塘里去。
薛瑾安第一次从二皇子身上看到了一个显著优点,那就是勇敢。
不怕死的勇敢, 让人深感佩服。
薛瑾安决定转身离开, 等二皇子被处决好了再回来, 毕竟他虽然不介意看热闹, 但也不想被血溅到身上,长公主的性格可不会叫人白白看了热闹。
然而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行踪,伊琳娜倚靠在窗边,举了举手中的琉璃酒盏,笑着邀请道,“终于又见面了七皇子, 听说欣赏这湖心之景的最佳之地是三楼,七皇子可要与我同去?”
薛瑾安没有拒绝,他让福禄侯在原地,抬步走进了湖心小楼。
二皇子绷着脸, 强作镇定, 不安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真实的心境, 他看向薛瑾安时神色复杂难明,嘴唇都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薛瑾安直接无视。
长公主的表情称不上多坏,她笑容比往常淡了一些, 瞧着却还是温柔的,同薛瑾安对视一眼,微微颔首,轻说了一句:“去吧。”
“七皇子,将这里让给他们吧, 我们去三楼。”伊琳娜提起裙摆,身姿婀娜如天鹅一般,优雅娉婷地消失在楼梯之上。
薛瑾安和长公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目不斜视地也上了楼。
薛瑾安有意识地关注着楼下的动静,然而一直等他们到了三楼,都始终是安静的,这种安静不是什么好事,二皇子要倒大霉。
薛瑾安的思绪被伊琳娜开口打断,她倚靠在栏杆边,眺目欣赏着一池含苞待放的荷花,声音并没有多少攻击性,询问地很自然,“那位二皇子,我听说马上就要十五岁了吧?他的名字是薛……珮兰,字无瑕对吗?”
“谢庭兰玉,充满了沉重希望的名字。”伊琳娜道。
很多人歌颂他人时都喜欢以梅兰竹菊来作比,环珮更是几乎成为读书人的标配,二皇子的名字确实寓意很好,不过薛瑾安也没想到伊琳娜首先想到的会是谢庭兰玉这个词,谢庭兰玉是指代光耀门楣的后辈,沉重的愿景让这个名字都染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色彩。
伊琳娜顿了顿,看着薛瑾安说了一句:“只是可惜美玉无瑕而人有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
“赤忱化泥血化土,顽石为柱玉为骨,待到石破玉碎日,洒落金台养硕鼠。”伊琳娜念了一段先前二皇子在她这念的诗,这是一首七言绝句,只看前三句会以为这是在歌功颂德,然而最后一句一出,整首诗意思颠倒翻转,直接成为了一首讽刺诗。
这首诗并不是很正式,偏打油诗的类型,是皇帝掌权之初发现军饷亏空、挪用、吃空饷等各种严重问题,派出去查账的官员还在水路遭遇山匪袭击而亡,消息传至京中皇帝大怒,之后才有了皇帝力排众议改革征兵制度的事情。
当年的二皇子凭借这首讽刺打油诗一战成名,这首诗或许用词过于简单,格律也并非完全符合标准,但胜就胜在它足够辛辣,二皇子也因此成为了公认的最有才气的皇子,受到多方称赞。
薛瑾安记得,二皇子犯“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这种低级错误的正是这首诗。
伊琳娜念完之后笑了起来,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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