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痕不知道信还是不信、清醒还是迷糊,只是微微弯着眼睛,靠在北地蛮夷的怀里:“哦……”
“真的。”燕斩玦低头亲他的眉眼,“谢痕,我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我所有的马都送给你。”
“我有很多马。”
燕斩玦说:“最小的能抱在怀里,很乖,很好玩,还会舔你的手。”
谢痕轻轻笑了:“那真好。”
燕斩玦握住他的手,给他哺喂一点蜜水,等这点水慢慢淌进干涸的喉咙。
谢痕靠在他怀里呼吸,气息柔软冰凉,像一团将散未散的云雾,燕斩玦解开衣襟,用身体温暖他,谢痕胸前的伤痕又在流血。
燕斩玦解开绷布,是一道横在心口的刀伤,这是谢痕让他做的,那天夜里谢痕毒入心窍,毙命在即,用最后一点力气教他怎么放血清毒。
谢痕让燕斩玦用小刀刺进自己的心口。
“我是要活下来。”
谢痕告诉燕斩玦。
那些难熬的年岁里,他也不是没事闲着自己划自己玩,这是保命的办法。
谢痕承认他不说就是因为喜欢看燕斩玦着急心疼。
燕斩玦以为他是太痛苦了,为了排解扭曲压抑的绝望,不得已自虐,其实没这么严重,谢痕的确痛苦,但他能通过燕斩玦,依然维持那个摇摇欲坠的平衡。
“朕故意的。”谢痕叹息,“朕不是好人,阿玦,扔了朕喂野狗吧。”
燕斩玦:“……”
这话如今成了两人玩闹拌嘴的旧账。
谢痕也学会了开玩笑,燕斩玦被他气得乐了,心底近乎爆炸的焦虑惶恐稍稍缓解,总算稳得住手,咬着喉咙里那点血气,割开谢痕本就伤痕累累的胸肋。
那次谢痕没有失约,放了血、清了毒,燕斩玦不撒手地死死抱了他三日三夜,谢痕慢慢活过来。
于是燕斩玦原谅他欺骗自己的罪行,翻出账本,握着谢痕的手又撕掉一页。
……
谢痕像是察觉到他在看什么:“不疼。”
燕斩玦握着谢痕的手,给这道伤洒上止血药粉,仔细包扎,谢痕瘦得太厉害了,呼吸时肋间皮肤甚至像是飞蛾半透明的薄翼,半青半灰,经络泛着淡淡绀紫。
燕斩玦点头,他依然相信谢痕说的一切,他用和当地猎户新换的白狐绒轻轻裹住谢痕,让人靠在自己肩头。
谢痕陷在柔软的白狐皮毛里,下颌贴着软绒,鬓边渗出些汗,燕斩玦替他小心地轻柔擦拭,把发丝拢到耳后。
燕斩玦轻声问:“这样舒服点吗?”
谢痕微微笑了下,他已躺不下,仿佛覆了层雪粉的霜白口唇翕张,冰冷手指牵住燕斩玦的手掌。
“我知道。”燕斩玦答应,“不会松手的,谢痕,我抱着你呢,我永远抱着你。”
燕斩玦收拢手臂,谢痕的身体被他托起,头颈就不着力地软软偏向一侧,嘴唇擦过脖颈间的旧疤痕,凉意渗透,燕斩玦托起淡白脸颊,谢痕已经又陷入昏迷。
燕斩玦尽全力催马快走。
他们走过群山莽原,走过崎岖山路,雪越来越多,天山上的雪终年都不融化。
谢痕上不了山,燕斩玦在山下扎了帐篷,弄得暖和舒适,这里没有人烟,燕斩玦尽全力用雪和石块伪装帐篷。
忙活完这些已经天黑,燕斩玦要从南面上山,他问过了,一来一回要三天。
重病之人自然不可能撑得过三天。
谢痕有办法。
谢痕手里还有种假死药,本来是准备给燕斩玦的,倘若来不及把人流放,就赶在国破前将燕斩玦“赐死”。
喂了假死药,再用棺材装着人送回北地,谢痕起誓这计划很完整,他会在棺材里给北地蛮夷配把斧子。
燕斩玦将信将疑,但看在谢痕难得发誓的份上,又将账本撕掉一页,把假死药接过来,贴身仔细藏好。
现在他回到帐篷里,轻声叫醒谢痕,如今谢痕已无力扼制毒性,夜间心性真的混沌,又变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即使被病痛折磨得再痛苦,也会因为被他抱着而高兴,露出笑容。
燕斩玦用风铃哄他开心,又喂给他蜜水,谢痕喜欢蜜水的滋味,声音微弱但欢快:“哥哥。”
燕斩玦柔声答应。
他要给谢痕喂假死药,假死之人不再消耗生机,最多可撑过七日。
七日一过,倘若燕斩玦再不回来,谢痕就必死无疑。
但如果他能取回天山的灵药,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能解了毒,好生调养,五年、十年,慢慢地养,谢痕的身体迟早会康复。
谢痕才十九岁,养上十年也年轻得很,他们可以一起在草原上纵马。
这是他们仅剩的活路。
没有时间犹豫。
“阿痕。”燕斩玦没法给孩子的谢痕讲这些道理,只能告诉他,“哥哥要给你吃一种药,吃了会很痛,但病会好。”
燕斩玦低声问:“你相信哥哥,好不好?”
他望着这双不复明亮的眼睛,谢痕的睫毛很长,浓深,卷翘,谢痕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笑容,朝他绽放,谢痕毫无防备地吃下他掌心的毒药,这当然是毒,假死有断肠之痛。
冰凉的嘴唇贴着他的掌心,柔软温濡,然后他怀里的身体痉挛了下。
痉挛了下。
谢痕睁大眼睛。
谢痕能察觉到死亡的滋味,他从记事起就知道这种滋味,燕斩玦的喉咙里涌上血气,他等着谢痕的惊惧、质疑、敌视,可谢痕却只是挣扎着往他怀里躲。
“哥哥。”谢痕抓他的袖子,断裂手筋的手剧烈颤抖,“哥哥,哥哥……”
燕斩玦仿佛被巨石砸中脊背后心。
他收紧手臂:“哥哥在,阿痕,别害怕——疼是不是?哥哥知道,阿痕,别用力,疼就咬我,狠狠地咬。”
他握住谢痕的手,不让谢痕这样胡乱使力,谢痕纸薄的脊背在他怀中痉挛,弓折,谢痕含着他的喉咙。
谢痕不用力,牙齿碰撞颈侧皮肉,不肯咬,恍惚几息的工夫,谢痕就这么在他怀里慢慢安静下来。
燕斩玦慢慢放松怀抱,谢痕静静躺在他怀里,瞳孔完全涣散,空洞望着帐顶,燕斩玦把他轻轻放进狐绒里裹好,胸口起伏,终于伸手慢慢抚上这双眼睛。
“阿痕。”燕斩玦轻声开口,声音很柔和,“你在这里乖乖睡觉,天山上的药,我替你采来,一定治好你的毒。”
燕斩玦说:“等你治好了,我们自由自在,潇洒一生。”
他抚摸谢痕的睫毛,这一去没人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倘若误了时日、出了意外,这就是谢痕最后的结局。
谢痕在茫然无知里死于他亲手喂下的剧毒。
燕斩玦分毫也不舍得耽搁,没时间儿女情长了,他反复检查好帐篷里的一切,起身大步离开,跃上宝马,勒紧缰绳不顾一切挥鞭狂奔。
他在马背上伏身,猎猎寒风刮过耳畔,他的肩膀开始剧烈打颤,泪水滚落。
……
系统这么看了很久的投影。
飞蛾扑簌,叹息一声,在暖笼燃烧的篝火旁和那一抹暗青灰色的虚影聊天:「谢痕,你要是现在死了做鬼,他就真的、真的记你一辈子,永远也忘不掉了。」
那团模糊的虚影,其实已经几乎脱离躯壳,只是面目模糊,尚且不成人形。
谢痕已经在生死之间。
系统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虚影还是中原那亡国之君的脾气,并不怎么理会旁人,只是静静看着那片火光里的投影。
虚影看了一会儿,无意识地想伸手触摸,系统吓了一跳,连忙拦住。
谢痕还是不明白燕斩玦在想什么,被阻拦了,就收回手,指腹轻轻摩挲:“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呢。”
“永远不长记性。”
“我装一装,他就又相信。”
谢痕说:“你知道吗,他要和我白头偕老,养一草原小马到处乱跑。他说要开荒种花,给我酿一大缸梅花酒。”
系统也唏嘘啊,燕斩玦号称要把过去的事“桩桩件件”、“向谢痕讨回来”,结果那破账本早就撕得只剩封皮了,仗着还没变成鬼的谢痕看不见,一张一张撕白纸,苦苦佯装着撑场面:「那你想过这种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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