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痕笑了下。
阴沉的、冰冷潮湿的。
却又终生被尊贵朱红琉璃瓦覆盖仿佛烈阳的龙涎香。
“我要……他记着我。”谢痕轻声说,“只记着我。”
“只记着我。”
“……你说,他是主角,对吧?”
断手折脊的亡国之君不太理解主角,但至少知道系统的意思,燕斩玦会活很久,会开创一个新的天下,那应当会遇到很多人,说不定会忘了他,这不行。
不行。
燕斩玦只能看着他。
燕斩玦可以身居高位,可以天下在握,可以忠臣良将如云宾朋满座,可以无病无灾寿终正寝,这些都无所谓。
但燕斩玦要记着他。
……
系统沉默。
沉默了半盏茶。
系统觉得自己弄明白了这两个人的意思。
系统说:「你要他永远记住你,所以你要他亲手杀了你。」
「至于燕斩玦。」系统说,「他恨你,报复你,要你像他恨你一样恨他,他要折磨你,就像你当初折磨他一样。」
所以燕斩玦连命都不要了,冒死带人硬闯南国,劫法场抢了谢痕,肋下和肩头的箭伤到现在都还没好。
所以燕斩玦拿裘皮狐绒裹着谢痕羞辱他。
目前这种折磨,进度到了“抱在怀里喂药”和“按着人每天乱亲三百次”。
有没有一种可能。
系统也不是故意的,它确实不是干这个的,它就是想问,随便一问:「要不你俩谈一下试试呢?」
第48章 留疤了啊
反派当然没那么好说服。
系统观察谢痕, 也看这两人的过往,硬要说是爱……的确太牵强了。
燕斩玦是北地王族,却也因为生母卑微, 地位不如猎犬和牲畜,他被装进笼子里, 当作牲畜送给谢痕,又被谢痕圈养。
谢痕本身就是个被命运逼到扭曲的疯子, 又怎么会有什么所谓“温柔对待”。
就连那点稀薄的仁慈,也无非是将人随手抛掉。
系统翻找半宿,实在没什么素材, 只找到了点谢痕在天牢里叫叛臣折磨、凌虐的画面, 猫猫祟祟塞进燕斩玦的梦里, 盼着起码能让一边消消气,毕竟燕斩玦看起来……
很生气。
系统愣了愣。
窗外落雨,不大,风吹着薄草。
抓着猎刀坐起的燕斩玦垂着头, 绷带渗出血痕,胸口起伏,瞳孔幽深。
燕斩玦抬手,摸着自己的脖颈,上面没有皮革鞣制的项圈, 也没有极具羞辱意味的铃铛、锁链, 没人把他拴在雕花床榻边。
疤明明已经留下了。
燕斩玦起身离开王帐。
他踩过细雨下湿漉漉的野草, 推开那扇格格不入的房门。
谢痕伏在白狐绒里, 仍旧是他走时的姿势, 看得出不舒服,未束的黑发披散在清瘦肩头。
燕斩玦走到榻边, 托起谢痕的下颌。
谢痕被迫仰头,更不舒服,睫毛轻轻颤动,漆黑空洞的懵懂眼瞳里蓄进朦胧烟水气,仿佛眼泪随时都能滚落。
燕斩玦问:“难受么?”
谢痕定定望着他,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发抖,看起来心智已全然迷茫。
燕斩玦过去从未见过他这样——哪怕是七岁的谢痕,也已经穿上那一身灿金龙袍,仿佛一条被困浅滩的垂死幼龙,等着被抽筋剥皮,尽是恨与不甘。
燕斩玦这么看了他一阵。
“陛下。”燕斩玦说,“谢痕。”
谢痕似乎连这也听不懂,只是本能地向他求助,用尽全力挪动手臂,慢慢地,握住燕斩玦的衣袖。
燕斩玦低头看着,谢痕这只手很快就握不住,脱力滑坠,落进北地新王的掌心。
紧跟着是温热的水痕。
一滴,两滴。
燕斩玦蹙眉,他抬头,看见谢痕流泪,那些烟水气从黑瞳里不停涌出,大颗滑落,眼里尽是茫然痛苦。
他像是面对一个比当初那条幼龙更小、更纯净、更不安和恐惧的孩子,身处完全陌生的环境,重病、重伤、无法动弹,在惊惧下不停落泪,本能向近在咫尺的人央求安抚和拥抱。
……和一个神智尽失的人计较什么呢。
燕斩玦沉默半晌,还是伸出手,把人从白狐绒里抱出,揽在怀里。
谢痕身体很软,瘦得轻飘,被托着靠在他肩头,脸颊贴着颈窝,呼吸变得更为急促,眼泪落得更凶。
“哭什么。”燕斩玦说,“你宁死也不掉泪的。”
他记得,九岁的谢痕亲政,同把持朝政的权臣起了冲突,被怒斥、羞辱,甚至一巴掌狠狠打在脸上滚落台阶,也只是抹掉唇角的血,笑一笑,一瘸一拐回宫。
三年后,燕斩玦见到了那权臣的人头,被玉盘托着,交给谢痕把玩。
燕斩玦没见过谢痕掉泪。
没见过谢痕恐惧、不安、痛苦。
这让他不知怎么对待这样的谢痕,他看了一会儿,伸手覆上满是泪水的雪白脸颊。
燕斩玦其实并未用力,但谢痕的身体已被剧毒侵蚀,只是一碰,这张脸上就已留下分明的殷红指痕。
燕斩玦替他揉了揉:“还疼?”
谢痕慢慢抬头。
满是泪水的黑眸定定望着他。
燕斩玦心里烦乱,但再烦乱也没有对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发泄的道理,他知道谢痕的毒,只把此刻的谢痕当做懵懂稚童:“没事了,别怕。”
他将谢痕揽在怀中,有些生涩地轻轻拍抚脊背,记忆里谢痕抱着他给他上药的景象又从脑海里浮出。
谢痕的拥抱并不舒服,从来都不舒服,湿冷,阴恻恻,像索命的鬼物,谢痕用手把药膏辗转捻抹在伤口上,不知收敛力道,很疼。
谢痕是这世上唯一给他上过药的人。
燕斩玦垂着视线,单手打开了个装着药膏的精美玉盒,在谢痕脸上的指痕处抹了些,揉匀,这是最贵的跌打伤药,用来做这个其实浪费了。
他教谢痕:“要用这种力气,知道吗?”
谢痕靠在他怀里,懵懂地望着他,怯怯抬手,学习这种力道轻轻摸燕斩玦的脸。
燕斩玦闭了闭眼睛。
他不想和这样的谢痕相处太久。
他收起药膏,把谢痕放回厚裘皮与白狐绒中,起身要离开,身后的哽咽啜泣声却立刻变得急促。
苍白到隐隐泛青的手扯着他的衣带。
“你怕什么。”燕斩玦说,“这不是你们中原,没人会伤害你,没人打你。”
“你自己能活多久就活多久。”燕斩玦说,“我不会杀你,就像——”
就像当初谢痕也没杀他那样。
这话并未出口,因为谢痕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最后仿佛一片半透明的水雾云烟。
谢痕松了手。
瘦削腕骨磕在榻边,指尖松软垂落,半边苍白的脸埋入狐绒,人竟是直接这样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衣带坠落在地上。
燕斩玦的瞳孔收缩。
他快步赶回,将人抱起:“谢痕。”
他将手按在寂软胸膛上,又摸了摸喉咙、颈侧,试了试鼻息,他仓促将手掌抵在谢痕的后心,寸劲吞吐。
谢痕的身躯在他臂弯震动,垂落的头颈跟着颤了颤。
“咳出来——谢痕!”燕斩玦厉声说,“把血咳出来!”
他又一掌敲在嶙峋凸出的脊骨上。
到第三次,谢痕无意识张了下口,依然没有气息流动,但有细细血迹沿唇角蔓延。
燕斩玦稍微松了口气,将人翻转,托着头颈吮净残血,又度了几口气。
睫毛吃力掀动,黑眸模糊望了望他,苍白指尖用刚学会的力道摸了摸他的脸,谢痕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稚童才有的依赖亲近,什么也不懂地轻轻朝他笑。
迷糊的谢痕原来会说话。
谢痕小声说:“哥……哥。”
燕斩玦用力闭眼,压制住剧烈的烦躁,他不是谢痕的什么哥哥,他想纠正这一点,没来得及,因为摸着他脸的那只手毫无预兆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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