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默认了这里是副本结束后让玩家得以喘息的过渡区域,但细细想来,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夜之塔内,高级玩家以观赏同类相互厮杀为乐,除了这些,还有更多不被看见的压迫与暴力,而他今夜所见,不过是其中的一角而已。
这里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余渊眯了眯眼,给出了答案:“一个更大型的副本。”
池殊微微一愣。
在第一与第二世界,一切天赋、道具都被禁止,玩家也无法购买到武器,但游戏从未说过,这里不能死人。尽管他从未听说过有玩家死亡的消息。
可如果这里是副本,那它的核心……会和异渊深层的秘密有关吗?
池殊的指尖抚过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说第二世界是一个副本……那么,意思是这里也有你神格的一部分咯?”
“不,我没有感受到。”
池殊挑了挑眉,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不过话说回来……
他的视线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这里的一切布置都和他现实生活中的别无二致,就连触感也是真实的,仿佛他又回到了那里一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池殊意有所指,“把这里变成这个样子。”
“你不喜欢?”余渊垂眸打量着身前的青年,像是在感受对方的情绪,“一般而言,人类都是恋家的生物,不是吗。”
池殊愣了一下,轻轻笑出声:“所以——你是在讨好我吗?”
余渊盯着他,没说话。
所有的生物只有待在自己的巢穴里时才会进入最放松的时刻。
他对这个人类的居所感到好奇。也更好奇对方在“家”里时的反应。
那犹如一个上锁的潘多拉魔盒,怪物守在旁边,锋利的指爪轻轻敲击着那把袖珍的锁,那很脆弱,却也很坚固,无法用一切暴力与野蛮的手段打开,它只能等待着,等待着盒子的主人亲手将那把钥匙放到它的手掌里。
他无法用贫瘠的言语描述那种焦躁的、迫切的、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情感,过往也从未有任何东西能让他这样等待过,于是选择了沉默。
“不过么……有一点你错了。”池殊道,“……对于人类来说,真正意义上的‘家’不只是一间居住的屋子,它是建立在情感之上的、用无数的过去堆砌起来的东西。”
“我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不存在任何回忆、期待与未来,对我而言,那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一个不承载情感的容身之所。”
池殊顿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对方非人类的身份,也不知道能不能理解这些。
算了,反正跟他没关系。
余渊开口道:“所以你不喜欢?”
“没有啊。”池殊眨眨眼,露出一个笑容,“这里挺好的,因为我自己的床很舒服。”
他摆摆手,示意对方让开,径自躺到了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男人。
青年扯过被子,略带困意的嗓音传入他的耳中:“我要睡了,你把我弄回去吧,别打扰我了。”
那人侧躺着,鸦色的发丝顺着重力滑落,掩盖不住那截冷白的后颈,宽松的衣衫堪堪勾勒出他蝴蝶骨的形状,再往下就被被褥给淹没,对方微蜷着身子,就这样以一种毫无防备的姿态躺在他的面前。
余渊听到池殊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很轻,也很静,却宛如一群蝴蝶扑入他的胸膛,于是他一步步地,无声靠近了那张床铺。
虽然是单人床,但尺寸并不小,甚至躺上两个人都有余,余渊试探性地将一只手撑到床面上,它缓缓下陷,青年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
男人就这样顿了很久,暗色的眼眸注视着池殊的脊背,也不知在想什么。
安静的空间内,余渊身下的影子终于开始流淌。
它慢慢地、一点点地游到床上,从一滩无定形的阴影,拢聚成人型的模样,而后从床面中浮现出来,学着人类的姿势侧躺在他的身边。
又过了半晌,影子无声支起了身体,视线越过池殊的后脑,看到了他苍白沉静的面容,青年正闭着眼睛,睫毛在眼底洒落浮雕般的暗影,唇瓣微湿,鲜红,唇珠饱满,犹如一片细腻的花瓣。
余渊静静盯着他。
影子继续朝他凑近,黑色的手指直接穿过青年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也就是在这时,池殊翻了个身,床铺发出咯吱一声细响,青年的身体横穿过人影,他的唇与影子的头部轻轻擦过,如同蜻蜓点吻过水面。
池殊依旧毫无所觉地闭着眼。
余渊的脸上罕见地闪过愣怔的神色。
他看着人类的唇,色泽艳丽,触感温软,湿润,而后仿佛确认什么似的,他伸出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第99章
漆黑的人影静静俯在青年的身上, 几乎完全笼罩住他的身形,犹如怪物圈住自己的珍宝,从始至终, 人类的呼吸都均匀而平稳,仿佛已然陷入熟睡。
余渊探究的视线缓缓在池殊的脸上滑过。
他并不打算就这样快地直接把对方送回第二世界。
但事实上, 他当下也无法对青年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因为这样大概率会引起那个人类的……反感。
他拥有招厄与正序的记忆, 也清楚地知道当对方被压制被玩弄时会露出怎样的神情——挣扎的, 不甘的, 隐忍的,屈辱的,泛红的眼尾被生理性的泪水沁湿, 那张巧言善辩的唇也变得格外嫣红, 从中溢出压抑不堪重负的喘息。
他承认自己喜欢看到青年露出与往常大不相同的、濒临破碎的姿态。
但余渊并没有选择那样做。
欲望在内心蠢蠢欲动, 男人垂下的眼帘遮掩住眸中翻涌的、被扼制的情绪。
床铺上的影子侧躺在池殊的身边, 宽阔的臂弯环住对方的脊背,它的表面如流体般蠕动, 分出的阴影无声缠绕上青年的小腿、手腕、指根、腰肢、脖颈……仿佛在用它们细细度量那里的尺寸与温度。
即使他曾经用那些东西“测量”过无数遍,可以轻而易举报出对方身上每一个部位的细节。但这次不一样。
没有挣扎, 反抗, 那个人类安静地睡着, 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最脆弱与最无防备的姿态,怪物忽然间感到有一把柔软的刀穿入它的胸膛。它明明拥有世界上最坚固与冰冷的铠甲。
余渊读取过池殊的表层记忆, 平静的人生, 毫无波澜的生活,但有关对方的一切情绪、思想、爱与痛苦都被上了锁,他只能和那些接触池殊的人一样, 看到他温和无害的表面,欺骗性的笑容,虚假美好的外壳。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
影子将手掌放到青年的胸口,余渊听见了对方平缓的心跳,隔着柔软的布料,那微弱的、单薄的体温传入他的身体。
人类把这个部位叫做心脏。
池殊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他闭着眼,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感到难受似的,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搭在胸口的被子顺着动作滑落一截,苍白的右手落在身侧,指尖几乎触上男人的手指。
余渊能感受到,对方又开始做起了噩梦。
这跟这个人类出现“异常”的记忆有关系,如果一直无法恢复,梦魇便会一直在他睡梦的时候找上他。
可惜他无法窥探对方的梦境。
青年正皱着眉,沁出的冷汗洇湿了鸦色的发丝,他无意识地蜷起身体,被褥滑落,显得脊背格外单薄。
余渊静静地盯着他。
少有地,那人露出脆弱与无助的姿态,他感到一股莫名的情绪,犹如一群突然飞进他胸口的蝴蝶,仿佛被什么驱使似的,余渊伸出手,碰了一下青年垂落的指尖。
比正常的体温更低,微微发着抖。
攒动的黑暗无声窥伺,影子从背后缓慢环住了床上的青年,阴影笼罩住池殊苍白的面容,使他看上去犹如一具无生气的雕塑。
男人坐在他的床畔,若有所思地看着池殊的嘴唇。
……那里品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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