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东的应允下,他选择把空置的另一个房间转租出去。
找到的第一个室友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妆容精致,打扮得很时尚,身上飘散着迷人的香水味。初次见面,苏杨对她的印象特别好。
实际入住后,苏杨早睡早起,女生昼伏夜出,两人基本打不上照面,自然产生不了任何矛盾,也算相处融洽。
直到女生的房间逐渐传来阵阵异味。
某个周末,被呼吸间隐约飘散的怪味折磨得快要神经衰弱的苏杨忍不住打开了女生紧闭的房门,之后惊得魂不附体。
凌乱和肮脏只是小问题。女生的房间里居然还养着一只被关在笼子的瘦小猫咪,正躺在自己的屎尿堆里奄奄一息。
女生后来对此的解释是,虽然房东禁止饲养宠物,但猫关在笼子里不会搞破坏,所以无伤大雅。她只是太有爱心了,应该得到体谅。
她搬走后,苏杨花了一整个星期的时间清理那个恐怖的房间,又辗转托了一堆朋友为被留下的可怜猫咪找到合适的人家。
之后的第二任室友稍微正常一点儿,但不多。
那个看起来颇为壮实的男人脾气大,性子急,没什么礼貌,喜欢把吃完的外卖袋子堆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也就是客厅里——几天后再丢。
苏杨每天早晚都会丢垃圾,本不介意帮忙捎带一下。
问题是,那老兄有点儿太过理所当然了,苏杨偶尔一次没替他丢,他竟理所当然地抱怨起来。饶是苏杨这样的好脾气,也不禁被闹得有点儿恼火。
更要命的事,这人每晚都联机打游戏,嗓门奇大无比,出口成脏,污言秽语能持续到凌晨。
不只苏杨,连周遭邻居都不堪忍受。
和商量过后干脆走人的上一任室友不同,这位老兄极度自我中心,态度强硬,以已经交了半年房租为由坚持不肯走人,并且晚上毫不收敛。
苏杨完全拿他没法子。愤怒的邻居气得多次报警,闹到最后差点儿连苏杨都被扫地出门。
那时的苏杨刚经历了一场极为失败的恋爱,内忧外患之下被折腾得身心俱疲,之后半年多里都没有再寻找室友。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理阴影逐渐淡化,他发现自己的存款在大半年的时间里被房租拖累得毫无长进,又动起了找人分担的心思。
纪承泽给苏杨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正常”。
打扮得中规中矩,言行得体,笑容温和,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但又不会让人觉得有隔阂。
他来看房的那天,苏杨过度紧绷,反复向他强调绝对不能随意饲养小动物,也不能半夜喧哗吵闹,以及垃圾要定时清理。
当他第三次重复这些规则,一直表现得很有礼貌的纪承泽笑出声来。
“你之前到底都遇到了什么人,”他对苏杨说,“我太好奇了,有机会跟我讲讲。”
苏杨当时脸烧得慌。他想,那应该只是在为自己的唠叨感到不好意思。
那之后将近半年的时间,苏杨和纪承泽身处同一屋檐下,相处得极为融洽,却并没有变得太熟悉。
但苏杨还是在日复一日的短暂相处中了解到了v娱演和纪承泽有关的一些信息。
纪承泽比他大两岁,是本地人,但父母住在市郊,交通不便。他前几年都在互联网大厂工作,去年辞职和朋友一起创业,属于技术入股。钱都砸在公司里了,为了节省日常开支所以选择与人合租。
公司一共五个员工,其中包括一名兼职的保洁,日常百分之九十的事务都需要纪承泽亲自处理。
苏杨曾好奇他为什么不雇人分担,得到的答案是“预算不够”。
纪承泽的原话是:“招得起的人派不上太大的用。”
他当时的表情唏嘘又可怜,所以苏杨偶尔会主动为他提供一些帮助,包括但不限于替他晾晒忘在洗衣机里的衣物,主动包揽公共区域的清洁工作,休息日顺带为他做一些便于携带的简餐。
纪承泽十分感激,作为回报,时不时会给他带一些甜品点心,每每出差也一定会为他捎带一份礼物。
得知苏杨平日里偶尔会小酌一杯,纪承泽很积极地提出要请他喝酒。可惜说了好多次,碍于工作繁忙,始终没能成行。
最终得以实现,归功于一个苏杨并不乐见的意外。
与他分手已经将近一年的前任突兀地出现在他家门口,一改当初的高姿态,用可怜到几乎有些可笑的语调哀求他,诉说自己这段日子的种种不幸,希望能得到他的安慰。
苏杨不擅长说狠话,不想让他进门,又拉不下脸赶他走。僵持许久,眼看就要惊动邻居,一贯晚归的纪承泽不知为何提前回来了。
面对纪承泽好奇的眼神,苏杨的前男友对他俩的关系产生了误解,进而破防,拽着苏杨的手腕骂了些很不体面的话。
尴尬、混乱、窘迫,还有一些时隔一年依旧没能彻底消化的伤感。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让苏杨红了眼眶,几乎落下泪来。
直到纪承泽推开了那个男人,挡在他身前,冷着脸问:“知道他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还不滚?”
纪承泽说完作势抬起手来,对方吓得向后跄踉了几步,丢了句狠话后终于离开。
在纪承泽尚未转身的短暂瞬间,苏杨认真思考着措辞。
他想要向纪承泽解释,告诉他自己并不是那么不堪的人,也绝不会对纪承泽做逾矩的事。
还想说自己并不曾亏欠过那个男人,当初分明是对方绝情。
想说对不起,想说很委屈。
还想说谢谢你。
可纪承泽什么也没问。
他揽着苏杨的肩膀进了门,然后安静地伸出手臂,把苏杨楼进了怀里。
那是苏杨经历过的,最温暖的拥抱。
第105章 趁虚而入
预料之外的温柔让人不可自控地变得软弱。
镜片偷偷染上了潮气。苏杨摘掉眼镜,靠在纪承泽的肩头,在纪承泽的外套上留下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逐渐变得放肆的呜咽最终是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所打断的。
苏杨陡然惊醒,自觉失态,想要远离却偏偏被纪承泽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过近的距离让他清楚地听见了电话那一头的声音。
对方语调焦急,问纪承泽还要多久,催他尽快,说大家都还等他把U盘送过来。
原来纪承泽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儿只是个意外,马上就会离开了。
还不等苏杨厘清心头为何涌起强烈的失落,纪承泽很干脆地告诉电话另一头的人,自己临时有事,不过去了。
挂了电话后,纪承泽就着拥抱的姿势在手机上下了一个闪送单,然后问苏杨:“可不可以占用你的一点时间。”
苏杨在那天对纪承泽说了很多很多话。
交浅言深,过度倾诉,这些都是人际交往中的大忌。
他中途一度担心纪承泽会觉得无趣,可每当他犹豫着停下,纪承泽便会主动地问上两句,引导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那天一共开了七罐啤酒,其中五罐是苏杨喝的。随着血液中酒精浓度逐渐增加,他抛去了许多矜持,盘坐在地上捧着啤酒罐哭了一些,骂了一些。
他不擅长说狠话,能想到的最激烈的攻击,说出口来也不过像是在别扭,可怜有余,杀伤力不足。
纪承泽问他:“你当初到底喜欢那种人什么的地方?”
苏杨答不上来。
虽然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可憎,但那是他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恋爱对象。
或许不是对的人,可于苏杨而言,他们确实相遇在了最恰当的时机。
他曾是苏杨迷茫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苏杨为自己的取向感到迷茫和不安,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怀抱着热忱告诉他“我们是同类”,主动地给予了他迫切渴求的认同。
于是那便成为了他唯一的、最理所当然的选择。
事后回想,这份感情的起点和那个男人的外表与内在都无甚关系,任何一个人在那个节点出现,主动展开追求,苏杨都会接受。
这么一想,会走到这般田地,多少有点儿活该。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