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房内的苏泽岁揉了揉脸。
他也从指缝中看到了陌生人的诧异。他猜测是因为自己哭得太凶了,又给顾先生丢人了。
他是泪失禁体质,有时候明明没有那么害怕和难过,但一抬手,却能摸到止不住的眼泪。
苏泽岁有点后悔,从蓝色书包里掏了掏,摸出了录音笔来。
顾熠阑把录音笔交给了他,却没有再强制他每天录行程。所以苏泽岁可以录一点自己想录的东西。
自顾熠阑走后,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过几次。有人见没有响应后就离开了,也有人像巩创一样尝试推门看看。但都没有人成功进来过。
苏泽岁每每看到门把手被按下,是既害怕,又期待。害怕陌生人顺利进来,期待顾先生可以快快回来。
好在手上存在感极强的手铐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让期待这一感受占了上风。
但出门以后,顾先生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先生了。各种人都要找他、想见他,需跟他交流。他甚至连跟同学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快到中午的时候,苏泽岁刚揉了揉咕噜噜叫的肚子,门口就传来“滴”的一道刷卡声。
“饿吗?”顾熠阑拿着两份外卖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饿。”苏泽岁看着他手中好吃的饭菜,舔了舔软唇,端坐了起来。准备吃饭的同时,也不忘把录音笔递给男人。
顾熠阑自然地接过录音笔,从一旁抽出几张湿巾纸:“擦擦手。”
苏泽岁听话地擦手,拆外卖,拿起筷子,眼神暗示男人开录音笔。
“我走后又哭了多久?”顾熠阑观察着他的眼眸,问道。
“没、没哭。”苏泽岁又用手指了指录音笔。
“嗯,乖。”顾熠阑随手拉来备用靠椅,坐在少年身旁,然后打开了录音笔。
录音中,少年不真切的嗓音传来——
“其实,我有一个小秘密……”
顾熠阑帮少年拆外卖的手一顿,下意识蹙起眉头,严肃地凝视起录音笔来。
这样的开头,让他莫名幻视上次苏泽岁跟他说被同学欺负经历的时候。他担心少年又冷不丁给他说一个大的爆料。
“就是在哥哥好多同学面前哭了呜呜,好丢人,阿巴阿巴。我不是故意哒,但还是给哥哥丢脸了,呜呜。”
苏泽岁提前写好了稿子,反反复复念了很多遍,才把这段绕口的话念通顺。
如果没有录音笔,他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跟人这样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我最喜欢的人呢。哥哥不要生气呀。”
苏泽岁不会察言观色,不会洞察人与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感变化,也就压根分不清A乎方法中的哪些是有用的,哪些又是无用的。
所以,这段录音就是一锅技巧大杂烩,包括了诉说小秘密、可爱的语气词、真诚地夸夸……
听着听着,顾熠阑就忍不住扬起了眉梢,收起播放完毕录音笔,淡淡道:“我没有生气。”
“真、真的吗?”苏泽岁站起身,歪着小脸,想看男人的脸色。
顾熠阑转过头来,让他看个清楚,无奈道:“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生气过?”
苏泽岁松了口气,坐回到位置上。
是哦,顾先生脾气很好的,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生气过、失控过。
“那他、他们怎么办?”苏泽岁又问道。
顾熠阑想起了那几位脸上写着“你居然是这种人你们俩居然是这种关系简直伤风败俗不堪入目SOS”的师弟师妹。
从小就生活在流言蜚语中的他,其实并不是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任何评价。见到那样的误会,不仅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甚至都懒得开口解释哪怕一句话。
但现在,他却没有实话实说,而是略显恶劣地对少年道:“行。过会跟我去给他们说清楚。”
苏泽岁差点噎到,连嘴里的肉都来不及嚼完,就立刻大幅度地摇头。
顾熠阑退让了半步:“跟巩创说清楚。”
苏泽岁摇头的幅度小了些,但还是摇头。
“会有奖励。”顾熠阑熟练运用强化法来锻炼少年的社交能力,“想要什么?”
苏泽岁终于不摇头了,他嚼着口中的糖醋肉,思索了很久,才道:“要哥哥亲我。”
这回轮到顾熠阑放下筷子了。
他皱眉看向纯洁得宛若一张白纸的少年,欲言又止片刻,才问道:“从哪里学的?”
他以为对方会说“小说里”,但没想到苏泽岁却小声道:“哥哥说的。”
顾熠阑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绝对不可能跟苏泽岁提类似的内容,睡觉也从不说梦话。但单纯的少年显然也不会说谎……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他还是先道:“哥哥不能亲你。换一个。”
苏泽岁不满地皱了皱小脸,又想了想,许愿道:“要吃不完的薯片。”
顾熠阑:……
再三权衡后,顾熠阑道:“这样,周五为你办一个简单的婚宴。但时候你能见到你的家人,还有我父母。”
苏泽岁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饭,闷闷“哦”了一声。
他猜想,自己应该许愿得很差劲,不然顾先生不会不仅把原来的奖励收走,还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惩罚。
吃完午饭后,顾熠阑把桌面收拾干净,又嘱咐了少年两句,然后才重新离开了办公室。
手腕上的锁链很长,足够苏泽岁在办公室中自由活动。他在配套休息间的床上睡了个午觉,然后起床写了会儿作业,房门就又被推开了。
巩创跟在顾熠阑身后,也不兜圈子,上来就正儿八经地道:“对不起,苏泽岁。”
苏泽岁一愣。
他哪里受过这种架势的道歉,当即从座椅上跳了下来,捏着手指,也朝巩创哆哆嗦嗦道:“对、对不起。”
巩创:……?
顾熠阑瞥了眼巩创,然后走到少年身旁,轻拍了下他的脊背,提醒道:“放松肌肉,深呼吸。”
巩创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等顾熠阑安抚完小朋友后,才重新开口:“哥哥在这里给你说声抱歉。我不该你没有答应就进门,也不该送你不能吃的东西。”
在得罪了顾熠阑的情况下,为了赎罪,他甘愿做个只会阿巴阿巴的机器人。
苏泽岁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求助般看向顾熠阑。
“你该说什么?”顾熠阑反而问他道。
苏泽岁拼命思考,有些后悔那天没有认真看完《重度社交恐惧症的心理成因及其治疗方法详解》,现在小脑袋一片空白。
巩创早习惯了面前两人不把自己当个人了。此时就当是中场休息,既不说话,也不眼神催促。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熠阑颇有耐心地循循善诱半天,然后少年终于憋出一句:“没、没关系,都是我该做的。”
看着顾熠阑无奈的神情,巩创嘴角一抽搐,差点“噗嗤”笑出声。
有生之年,他居然能看到顾熠阑在某件事上受挫。
这一趟值了值了。
“不用谢,哥哥也没有放在心上。”巩创学着少年的说话风格已读乱回,但一转头,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后,他又急忙将话题紧急拉回:“希望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苏泽岁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顾熠阑。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很有礼貌、很完整的社交。和动画片里一样体面。
“要不要加个微信,以后方便联系?”巩创又贱兮兮地自由发挥道。
注意到少年投在自己身上的询问的目光,顾熠阑道:“没事。加吧。”
苏泽岁缩在顾熠阑身后,摸到桌上的手机,打开微信,把胳膊伸得长长的,扫上了巩创哥哥的二维码后,又急忙缩回手,躲在男人身后偷偷申请加好友。
巩创:……
谢谢,第一次被这么嫌弃。感觉竟如此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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