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直关心着他,保护着他的人,自己也是普通的人类,也是会疲倦的。也或许……需要别人的关心?
苏泽岁记起自己在小包里塞了件浅薄的防晒外衣,他放轻了动作,慢慢掏出,然后轻轻地盖在了男人身上。
盖完后,他又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熠阑的睡颜。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视线。。
他马上要去见顾先生的家人了,但现在眼睛红红的、肿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成一簇一簇的,应该不太好看。
所以他抬起双手,努力地在眼前上下扇着风,企图把眼眸的温度降下来。
其实顾熠阑并未睡着。
他一向睡眠浅、警惕性很高,不可能在后车座上毫无防备地睡觉。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感受着少年轻手轻脚给他盖上衣服,他却没有掀起格外沉重的眼皮,而是任由少年忙前忙后,任由自己的精神在虚无之地打转。
目的地离中心商业街很远,AMG One一路飞驰,也开了快四十分钟,才成功抵达。
车停稳的那一瞬间,顾熠阑就睁开了黑眸,将所有的情绪和倦意藏尽。
他抬手拎起少年盖在他身上的防晒衣,侧首看向苏泽岁,嗓音喑哑道:“还难受吗?”
苏泽岁捂了捂胸口,有点闷,但是不痛,所以他摇了摇头。
顾熠阑默然地注视着少年一连串小动作,观察了片刻,才微微颔首,下了车:“嗯。走吧。”
他们抵达的是郊区某个远离喧嚣的豪宅区,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庄园区。
越过石子铺成的小路,在丛丛绿化间,一栋五层建筑矗立在巨大庭院的正中间,豪而大气,给人一种古老而优雅、宁静且富有历史感的感觉。
苏泽岁有些紧张地跟在男人身后,看他从容地敲了敲门。
他以为开门的会是顾熠阑的父母,但没想到门内居然只有一位顾家现在的大当家,顾熠阑的爷爷。
看到他们,顾老爷子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和蔼可亲道:“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都忙着,没空见我这个老头子呢。”
顾熠阑对谁都不亲热,听到这番寒暄,也只是点了下头。
“是苏泽岁吧?家里人平时怎么称呼你?”顾老爷子转而看向少年,刚抬起手,想慈祥地拍拍小辈的肩膀,却被少年本能地躲开了。
虽然没有像怕陌生人那么害怕,但苏泽岁还是不敢说话。
此时,他正整个人都缩在顾熠阑身后,只留下一缕呆毛,还在空中晃悠。
顾熠阑微微侧首,看了眼发抖的少年,没有揪人出来,而是嗓音淡淡地替他答道:“岁岁。”
苏泽岁一愣,连抖都忘了抖。
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是上好音色的大提琴,平日里不是冷笑就是怼人,但此时却正亲昵地唤着他的小名,像是在他心底深处揉了一把,让他整个身体都变得酥软。
苏泽岁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笔挺的后背,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又开始发烫了。
“岁岁啊。”顾老爷子笑道,“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坐坐?”
顾熠阑转过身来,问他道:“进去么?”
被那两个缱绻的字敲中心弦,苏泽岁已经有点灵魂出窍了,没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
顾老爷子颇爱复古原木风,不仅整栋别墅呈现出古朴的深蕴,家具也大多采用自然的木材,简洁的设计与细腻的手工雕刻相得益彰,让人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苏泽岁盯着顾熠阑的脚,男人迈一步,他也迈一步。最后,他紧贴着顾熠阑,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
顾老爷子道了一声“稍等”,就前去泡茶了。管家见状,也急忙跟上。
整个客厅就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怕么?”顾熠阑的嗓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
苏泽岁还沉浸在男人那声“岁岁”中,此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岁岁不怕。”
少年攥着的雪白的小拳头,顾熠阑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道:“怕就跟我说。”
没过多久,泡茶的两人就回来了。
顾老爷子坐回到主位。管家端着茶壶,走上前来,熟练而自然地给他们三个倒了茶。
“尝尝看?”秉承着接客之道,顾老爷子率先把其中一杯推向了苏泽岁。
苏泽岁不敢说话,只能把脑袋低低埋下,小幅度点了点头,然后把茶杯慢慢地挪到了自己面前。
“乖孩子。”顾老爷子笑道。
眼见讨好型人格的少年端起茶杯、就要立刻品尝,顾熠阑不得不插话,提醒道:“烫。等会再喝。”
听到他这话,顾老爷子忍不住笑了,看向自家孙子,问道:“嗓子好了?”
这样敏感的话题,很少会被人在顾熠阑面前提起。
管家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空气。苏泽岁则竖起耳朵偷听。
顾熠阑皱了皱眉,虽然没有冷冷怼人,但也没有任何要沟通的打算,敷衍地道:“嗯。”
“手臂上的伤呢?恢复得怎么样?”顾老爷子又关心地问道。
管家继续装空气,而苏泽岁却忍不住抬眼,悄悄地观察了起来。
当顾老爷子去查看顾熠阑因扶老奶奶而受伤的胳膊时,苏泽岁才终于猛然反应过来——
那天逃跑时,在大门外,他其实抓住的是顾熠阑的另一只手臂。那只本该没有受伤、却依旧存在残忍伤痕的手臂。
他当时晕乎乎的,脑中被塞了太多事,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后来便再未想起过。
现在,苏泽岁捏着手指,重新为此困惑了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为什么顾先生身上那么多伤?
……他经常去街上扶老奶奶老爷爷过马路吗?
简短的聊天之后,顾老爷子留他们几人吃了午饭。
这里的保姆阿姨做饭也很好吃,苏泽岁吃得很开心。
只是还没吃上几口,顾熠阑的手机就“嗡”地震动了起来,昭示着紧急的事务亟待处理。
看到来电提醒,男人蹙起了眉头,放下筷子,对苏泽岁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就风一般地大步离开了餐厅。
“唉,都怪我。”顾老爷摇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让他忙成这样。”
他刚感叹完,再一抬头夹菜,就对上了一双亮得像是藏了漫天星辰的眼眸,正不加掩饰地直直看着他。
顾老爷子:?
少年目光如炬,软唇微张,似乎对他的话很好奇,但又不敢开口询问。
顾老爷子短暂地顿了一下。
这些年来,顾熠阑所有的未婚妻都一个个地以各种理由退婚,无一例外。夸张点的,甚至怕得罪了他们家,要以死殉情。反正打死不嫁。
面前的少年算是唯一幸存的独苗。
顾老爷子自然愿意跟他多说两句:“小顾啊,要兼顾学业,还要处理公司的事,忙的时候,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平时对你照顾不周到了,也望多多包容啊。”
苏泽岁生怕对方不说了,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认真很认真地在听。
见他这么想听顾熠阑的事,顾老爷子都愣了一下,转而笑道:“先吃饭,吃完我给你看点东西。”
闻言,苏泽岁抓紧埋头干饭起来。半个小时的饭,十分钟就干完了。
而顾熠阑直到他们俩都吃完,也没有回来。
苏泽岁有些关心地朝门外望去。
顾老爷子安抚道:“他没事。最近公司人员调动出了问题,他为此连轴转了很多天。不过啊,这么忙,他还会带你出来玩,看来真是很喜欢你。”
苏泽岁对了对手指,有些愧疚,没好意思说自己昨天拉着顾熠阑讲了一整天的物竞烂题。
见少年吃完了饭,顾老爷子站起身,带他去了某间上了锁的老房间。
这里像是废弃书房改造成的储物室,书架的材质都比外面的木头暗沉许多,带着时光的厚重感,让人忍不住屏息。
“其实小顾他心并不坏。”顾老爷子对自家孙子带了十八层滤镜,“如果他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可能他本意并不是要故意伤害你。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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