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那宗策,”她恨声道,攥着帕子的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出现,说不定,如今我已是皇后了!”
魏邱挠了挠头,觉得有点儿难搞。
但看在自己妹妹的份上,他还是劝说道:“小妹啊,哥知道太子的事让你心里难受,可那宗策再怎么说,不也是个大男人吗?你才是陛下后宫的嫔妃,陛下再宠他,他又不可能给陛下生个大胖小子,英儿已经当上太子了,将来还会成为皇帝,再耐心等上个几年,你不依然还是太后吗?”
“耐心等几年?”柔姬的声音尖利起来,“我已经等了三年多了!再等下去,就要变成人老珠黄的老太婆了!”
魏邱宽慰道:“不会的小妹,你才三十出头,还这么年轻貌美呢。”
“年轻貌美,”柔姬垂泪道,“又有何用处呢?陛下从不来这后宫之中,我和一群姐妹,只能每天守着麻将牌桌和一堆猫猫狗狗空耗日子,这种乏味无趣的人生,纵使锦衣玉食,又有什么活头呢?”
她想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利!
不是清闲悠哉地在后宫消磨日子,也不是寻常妇人家要的那些平淡生活。
“哥,”柔姬拭去眼角的泪水,泪眼朦胧地看着魏邱,凑近了些,轻声问道,“你难道就没想过吗?既然身为侍卫的宗策可以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你为何不行?”
“你难道,就不想要那个位置吗?”
“帮小妹一把吧,”她说,语气中带着一丝诱哄的意味,“等宗策倒台,英儿上位,你我兄妹二人的好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呢。”
饶是身为亲哥的魏邱,在听到妹妹这番话时,呼吸也不由得一窒。
但当柔姬看过来时,他还是赶紧挤出一抹笑容来,从果盘里拿起了一串葡萄,讨好道:“小妹,哥给你剥个葡萄,别哭了啊。”
“哥!”
见柔姬不依不饶,魏邱只好先放下手里的葡萄,叹气道:“我跟你说实话吧,小妹,先前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向唐阁老投诚了,那老头子也是够贪心的,咱家的家底都被搬空一半,他才答应了到时候让我去当这个出头鸟。”
“可是什么时候弹劾宗策,这就不是我说了算了,人证物证都在他手里,唐阁老不点头,谁敢跟陛下说这事?”
魏邱摇摇头:“大夏是胜了没错,可你看山河十四郡归复后,陛下却迟迟没下旨让留守新都的这帮大臣前往旧都参拜,反倒提名了不少新人,眼看着这是要撇下这班老臣,另起炉灶的意思啊。”
“怎么可能?”柔姬睁大了双眼,“英儿可还在这里呢!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他就不怕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教坏吗?”
“谁知道呢。”
“总之,这事急不得,”魏邱说,“可能要几年,也可能就在几日后,只要唐阁老那边点头,你哥立马就写折子弹劾宗策,替小妹你狠狠出一口气!”
柔姬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但她还是不太放心,魏邱临走前,又多问了一句:“唐阁老说的那两样证据,你都亲眼瞧见了没?不会有假吧?”
“物证我见到了,但是人证没有,”魏邱迟疑道,“听他的意思,好像是无相寺的一个小沙弥?”
“无相寺……”
柔姬第一时间想到了太后和了悟一事。
从前她不明白,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何太后能如此偏心,以致于对自己已经当上皇帝的儿子痛下杀手?
现在她明白了。
因为在权势面前,亲情也好,初心也罢,统统不值一提。
她甚至怀疑,这世上,真的能有人在体验过那种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感受之后,再甘愿放弃这一切吗?
“南无阿弥陀佛……”
跨入北屹皇宫的门槛,远远的,殷祝就听到了一阵诵经的声音。
这里原先是大夏的宫殿,后在战火中被焚毁大半,屹人占领后,就在原先的基础上修缮扩建,形成了如今千户万间、金碧辉煌的佛宫景象。
就连脚下踩着的白色砖石,都是从数千里之外的孔雀王朝运来的,每一块都价值千金。
休整了一晚,原先已经做好了一场恶战准备的众人,却惊异地发现,进入皇宫时一路竟畅通无阻,所有的侍卫们都卸去了盔甲,顺从投降,毫无反抗意图。
在殷祝询问时,侍卫们告诉他,这是因为王妃的命令。
“王妃信佛,她说,这场战争已经打得够久了,无数人因此失去了性命,包括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侍卫低声说,“所以,就让一切都在今天结束吧。”
“你们的王妃在哪?”殷祝问道。
“就在最里面的诵经室。”
殷祝刚要抬脚过去,就被他干爹拦住了。
“陛下,”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走廊的尽头,“小心有诈。”
来皇宫之前,殷祝已经把他们在废墟中看到的景象都原原本本告知了他干爹,包括了那尊金佛,蘸着血写就的四个字,和没有找到格西与卢及尸体的事情。
宗策听完后,只是沉默。
良久,他闭了闭眼睛,轻声道:“阿略恐怕要伤心了。”
和殷祝一样,宗策也认为,这两人大概率是被雪罗带走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雪罗并没有离开皇宫。
“先派人过去看看,陛下不必亲身犯险,”宗策回过头来,淡淡道,“在战场上,策从不敢小瞧女人。”
一个失去了全部的女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殷祝于是默许了他干爹的做法,尽管他直觉他们能一路顺利走到这里,就说明了这位王妃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与她的那位兄长截然相反。
但安抚并消除他干爹的担忧,同样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打了这么多年仗,现在有没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等待的期间,殷祝仰头望着头顶历经千百年岁月的星空藻井,忽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宗策凝视着他的侧颜,半晌,嗯了一声。
他轻轻勾起唇:“山河无战事,将军解甲归,陛下,您用不到十年的时间,完成了大夏数代人的夙愿,从此,便可以天下归心,君临四海。”
如此,他也可以放心了。
殷祝被他干爹夸得脸颊发烫,赶紧咳嗽一声移开视线,侧身对着他干爹,负手道:“大半功劳都是卢先生的,朕也没想到,费了那么大功夫才把进度条推到百分之三四十,来了个助攻,一下子就通关了。”
“通关是何意?”
“……算了,当朕没说。”
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前面没有危险,只是北屹的王妃带着一群人在念诵经文,但她有一句话想要带给陛下。
殷祝:“什么话?”
“希望您能给她半日的时间,让她替兄长和好友念完七七四十九遍《往生咒》,”那人说着,递上了一个包袱,“届时,她自会赴死,以谢天下万民。”
殷祝眯起眼睛,看着那尚在滴血的包袱,余光注意到他干爹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但碍于在众人面前,暂时还没有出声阻止。
“这包袱里是什么?”他问道,但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那人回答:“是她还不满三岁的儿子。”
殷祝笑了一声,挥挥手,叫人直接把那包袱拿出去烧了。
“真是一对疯子兄妹。”他说。
第107章
出于对卢及的尊重,殷祝允许雪罗为逝者诵经。
但他还没好心到被苦肉计打动,就这样让仅剩的最后一名敌国高层一死了之,把屹国和格西的所有秘密都带到黄泉中。
“朕信神佛,但从不相信和尚们那些假大空的鬼话。”
他站在被士兵们押解而来的雪罗面前,居高临下道:“是谁告诉你,死亡就能赎罪?虽说冤有头债有主,但你哥犯下的罪孽,你和你的孩子也都享受了他带来的成果,朕不杀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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