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淮月从没想过感情的事。
他八岁入戏院,看过太多情爱纠缠,利益交换。
有人因此倾家荡产,有人为此丢掉性命。
情爱对于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无异于穿肠毒药,淮月拼尽全力也只是为了尽量活得有尊严一些,从来不会去考虑这种虚无缥缈的事。
后来借尸还魂来到现代,他看不到来处,也找不到归处,时常陷于虚浮的不真实感中,又或是在深夜梦醒时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时代,心悸地发现自己的记忆似乎已经开始模糊。
凌彻于他来说最开始是救命恩人,到后来是可以完全交付信任的朋友。
他很珍惜和凌彻之间的情谊,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这份超出意料的情意。
微信上还有两小时前小乐发来的汇报消息——
有杨文辰的帮忙,后续事情处理得很顺利,狂热的私生粉和不守规则的司机都得到了应有的处罚,将于限期内在微博上公开道歉,让其他人引以为戒。
感谢的话打了又删,淮月对着对话框删删改改,到最后却只是解释了自己没能接到电话的原因。
消息发送成功后,淮月又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才起身去浴室洗漱。
热水冲刷过身体,残留在嘴角的触感却仍像是留有余温似的,淮月努力转移思绪,想起明天的安排。
忙了快半个月,明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他上周就接到了郝钦老师的邀请去看江剧团的演出,时间卡得正好,他便应了下来。
郝钦给了两张票,让他可以带朋友一起,淮月身边唯一对江剧可能会感兴趣的就是凌彻,他问过凌彻后送了他一张票,约好一起去看演出。
那时淮月怎么也想不到两人之间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洗完澡出来,微信上已经多了一条来自L的消息。
淮月点进去,凌彻只发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示意知道,别的什么都没说。
没有说今晚的事,也没提明天的演出。
淮月按下锁屏,把平板放回原处,擦着头发进了卧室。
……
第二天,许安勋给淮月送来了备用机,又和他聊了半天的后续工作安排才离开。
淮月一晚上没睡好,眼底下透着淡淡的青,他给自己泡了杯浓茶,捧着茶坐在沙发上看剧本。
直到小乐给他打电话说已经到了停车场,他才放下剧本起身,准备下楼。
淮月抵达剧院时离演出开始还剩下不到十五分钟,他戴着口罩低调入场落座,在一众年龄偏高的观众中依然十分显眼。
淮月的位置在第一排,他身旁的座位还空着,直到主持人开始报幕,也没有人来。
淮月把口罩轻轻往下拉了一点,心底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开场的锣鼓声起,他收敛心神,看向舞台上的表演。
A市江剧院是国家级剧院,有三个江剧团,郝钦是一团团长,今天的第一场戏便是由郝钦主演的《探监》。
据淮月了解,郝钦是众多江剧名家中唯一的一位男旦,他从小学戏,江剧是家学渊源,也是他这一生热爱并深耕的事业。
《探监》是江剧经典名剧,今天演出的选段是这出戏的高潮部分。
台上,郝钦饰演的角色知道了丈夫卢巍的恶行造成无辜百姓伤亡,在探监时怒斥卢巍。
这一段唱词密集,情绪激昂,郝钦功底扎实,一气呵成,引得台下观众纷纷拍手叫好。
淮月看着台上的表演,有些出神。
《探监》是他前世登台唱的第一出戏,也是后来他唱得最多的一折剧目。那时的他没有想过,在千年之后,还有人在唱着、听着同样的戏。
俞朝已经在历史中消亡,却仍有他熟悉的东西存在着。
这场演出持续了两个半小时,结束后,淮月跟着工作人员到了后台,见到了已经卸完妆的郝钦老师。
淮月送上花束祝贺他演出顺利,郝钦笑着道谢,看着淮月依然是一脸的爱才。
男旦的传承在他之后几乎断代,他当时看完淮月唱戏的片段后就动了心思,被拒绝也依然没有放弃。
只是他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也没有逮到机会就劝说,只笑着说下次还有演出的时候再请他来看。
回去的路上,淮月一直看着手机,小乐见他兴致不高,以为他是受到昨天的事情影响,便耍宝似的学了一遍几个私生粉最后痛哭流涕求原谅的模样。
“哥你是没看见,太解气了。我刚跟着去警局的时候她们还在叫嚣自己没犯法,里面还有两个未成年,都不是初犯,觉得警方拿她们没办法,嚣张得不行。”
“后面杨哥过来,直接带了个律师团,上来就说要起诉,那几个私生粉哪见过这个阵仗,慌得不行,那俩未成年本来也是一副无赖样,听说要起诉让监护人赔钱坐牢之后瞬间就怂了,一个比一个哭得可怜。”
“还得是杨哥,”小乐摇头晃脑地感慨道,“不然我得被气死在那儿。
小乐昨天在微信里只告诉了淮月结果,淮月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些细节。
这土匪一样的强硬作风实在非常凌彻,淮月原本想说有机会请杨文辰吃饭答谢,到时候你去好好和他讨教一下。
却最终只是沉默。
凌彻今天没来,或许他也想把两人的关系拉回正轨,昨晚大概只是醉酒后的一时情迷,适当疏远慢慢远离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处理方式。
淮月往后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快速消逝的风景,心口却好像也空了一小块。
不知道是在惋惜这段情谊,或是其它。
·
绕城高速上,前方出了车祸,车流正在缓缓向前流动。
苏未澜瞥了眼旁边副驾上的人。
“干嘛?不乐意去给我捧场?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苏未澜最近心血来潮,在郊外盘了个温泉度假山庄,重新整顿后在今天开业,并强制邀请他的朋友们在32度的高温天气去泡温泉。
凌彻之前在群里谁都没理,苏未澜得知他今天有空,直接一脚油门开到了剧院把人接走。
凌彻冷嗤:“不乐意你能放我走?”
苏未澜提高声音:“来都来了!我都不辞辛劳绕这么远去剧院接你了。”
“不过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多了这种老年爱好?是打算提前退休?”
他不提还好,提起这个,凌彻脸色更差,连车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好几度。
苏未澜默默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也不再嘴欠招人了,暗自决定等晚点就去问问孟衡,最近在他忙于事业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彻嚼着薄荷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面磨磨蹭蹭挪动的车辆。
宿醉的头疼依然残留在脑海里,然而比起昨晚的失控带来的后果,身体上的难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凌彻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淮月离开后,他昏昏沉沉地靠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才努力抓住了脑海里的一点清明,从药箱里找了醒酒药吃下。
随着思绪越来越清晰,这一晚上发生的事越发完整地在他脑海里反复重演,等他看着手机上淮月发过来的解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一切都晚了。
凌彻不知道等淮月冷静下来后会以什么态度对待他。
他从小便不知道“怕”是什么感觉,迎难而上的挑战对他来说习以为常,甚至会让他感到兴奋,却第一次在处理事情时选择了逃避。
他不敢面对淮月的厌恶,也不愿听到淮月口中他不想听到的任何一种可能。
他自私地为自己的死刑争取了一个缓期。
第40章
淮月休息完一天后就重又投入繁忙的行程中, 每天在不同的城市间闪现,忙到连休息时间都基本用来赶路。
一周后,淮月在上个月拍摄的杂志开售,二十四小时销量突破百万, 成功跻身娱乐圈第一梯队, 惹得无数人眼红。
两天后, 淮月受邀参加顶奢品牌DK在南城举办的品牌晚宴。
去场馆的路上,许安勋接了个电话后便打开微博,看着已经爬上热搜尾巴的话题,嘴里飙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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