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跟卫衣雪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人是假,纸厂的情况却是真。
藤原人有意彻底摧毁琴岛的商业,其中就包括造纸,纸厂工业并不复杂,人工也可以做,但因为涉及化工,可以方便做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所以藤原从上到下都不愿意放掉这块肥肉,至于三个厂里以前四百个东国工人的死活,并不关他们的事。
荆榕问道:“迁址呢?商会大多数人,都已迁往全程或是博山。”
荆榕问题问得真切,说话也简练有力,方林照不由得正色起来:“我们有设备,但厂址已定。我们的草浆来路和其他纸厂不一样,要用太平山泉水洗筛。您了解吗?”
荆榕不出声,递来纸笔让方林照陈述。
方林照说的事情他大概明白,太平山泉水里有一种矿物质,和他们的染色颜料反应,可沉淀出一种漂亮的蓝色纸。现在市面上做有色纸,有光纸的厂家还不多,他们纸厂来琴发展,本来也是想抢占市场先机。
现在藤原人一来,一是挤占市场,二是他们不敢开工,一旦开工,恐怕还要遭到骚扰和侵袭,原料和配方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
荆榕笑说:“我有办法,只是办法多,实行起来困难。”
方林照说:“哪里困难,先生详说,我也想请教这样下去,如何盘活这些厂子?”
荆榕说:“一是我要信得过您,二是您要信得过我。”
此话一出,方林照愣了一下:“先生何意?”
荆榕看向卫衣雪:“若是卫老师想帮的人,卫老师点一下头,我也不跟您说场面话了。”
卫衣雪被他点到,也不惊讶,他站起身对他说:“我可以担保。”
“好。”没有任何停顿,荆榕收回视线,对方林照说,“先说眼下的问题。厂里积压的货,少说还有三十吨吧?”
“这个……”方林照有些迟疑。
“没有细数过。反正是积压着,琴岛前两个月连着下雨,纸张受潮容易发霉。”荆榕头也不抬,“两个月前都是现产现运,这个月天热,就加了生产线。现在仓库里还放着许多,对不对?”
“对。”方林照点点头,惊讶于眼前这年轻人的敏锐。
“销路不少,整个黄海西,自古以来是学府之地,文人墨客多,印刷需求高,何况如今反藤情绪严重,写标语要纸,写文章要纸,学校要纸……”
“有货有买家,生意不难做。”荆榕说,“第一,要先发得出工资,这一点商会同伴们沟通运转一下,不成问题。”
方林照继续点头,抢问道:“您真可帮我卖掉库存?”
荆榕说,“您一句话,下周我的人拉货收购,分文不抽,算我的诚意。”
方林照十分震惊:“分文不抽?”
荆榕点头:“分文不抽。若您是君子,自有能帮兄弟们的地方;若您是小人,我几万银元试出一个人,不算冤枉。琴岛做生意太难,东国商人想要生存下去,本就不易,商会都是自己人,能拉一把是一把,日后商场再见,总算个交情。”
他话说得太直接,眼底乌黑沉静,反倒显出几分江湖气。比这更江湖的是他大大方方的让利——卫衣雪从前只是听说,今天亲眼看到了,才知道荆榕是怎么烧钱的。
方林照沉吟片刻。
面前的茶盏已经空了,荆榕抬手倒茶,说:“您可回去斟酌,不用着急决定,相识一场,做不成生意,也可以做朋友。我曾在海因念纺织专业,虽然和造纸没什么关系,但染色化工都是一路,日后遇到问题,我也尽可相帮。”
方林照点点头,看荆榕的视线已经不一样了,他站起身说:“我回去想想,我回去想想。”
这场谈话简单利落得令人诧异了,前后不过半个钟头。
卫衣雪跟着一起站起来,跟荆榕道别。
荆榕起身送客,送到卫衣雪时,卫衣雪略微停了一下,慢走几步,等着他,抬起眼细细打量他。
又是许久不见,每次见到,对方身上都多一层肃杀之气,只是那双眼虽然疲惫,却比之前要新鲜有活力。
视线落在这个人身上的时候,时间好像也一起变慢了。
卫衣雪说:“荆先生近日如何?”
他不再叫他表少爷,或许是他们从前的关系已在时间中消隐,需要建立新的关系,也或许是今日一见,终于看到这个人从前没有露出来的另一部分。
多么奇妙,每一个部分都让他感到很喜欢。
荆榕低笑,揉了揉眼睛:“和从前一样。不比卫老师辛苦。”
卫衣雪见他眼下微青,指尖动了动,像是想要抚摸一下,但是停住了。
卫衣雪说:“今日有事,下次再见。荆先生,好好休息,别太累着。”
荆榕笑一笑表示自己知道,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在自己的衣裳口袋里翻了翻。翻到一个东西后,抽出来递给他。
一盒女士烟,仙女牌的。
卫衣雪说:“一根就好。”
荆榕倒是也没强塞,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他,随后说:“下次再见。”
卫衣雪点点头,出门跟上方林照。
他手里拿着荆榕给的烟,但并不抽,而是收好放入袖中。
等出了商会大楼,回到僻静的地方之后,卫衣雪才低头点烟,随口问道:“怎么样?”
方林照深吸一口气说:"有点意思。"
“是吧,我也觉得他很有意思。”卫衣雪点了好几次没点上,他拿的是自己装的散烟,有点受潮了,点了好几次才燃烧起来。
方林照说:“从前我在中原做生意,骗子多,商人大多数很精明,满脑子算计,也不把诚信当回事。招的工人也是,干一票就跑,总觉得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似的。像荆先生这样的人物倒是少见。”
他没有说得很夸张——实在是任何人到了荆榕面前,都很难不被他的条件打动。利益摊开来说,利中却有义,眼里看的并不是算计和盘剥,又能不涉及任何立场。
这恐怕才是荆榕得以掌控商会的关键。说白了,别人都不是傻子,不然谁跟你干?
卫衣雪说:“在北边做生意,必得要有信之人。”
“那,答应他么?”方林照说,“先生,我信了您,您看人的眼光真不会错。”
卫衣雪说:“我觉得他好,杀他的人可不一定这么觉得。”
卫衣雪看着空气,问道:“今日阁下一直在办公室下旁听,如今可还是打算杀他?”
说完这句话后,黑暗处跃出一个影子。
那影子身量极高,浑身肌肉紧紧的,看起来能徒手捏死一个人的脖颈。
这个大块头说:“我不能信他。沽名钓誉而已,场面话谁不会说?”
“好。”卫衣雪声音清朗,“那我们就答应荆公子的条件,半月之后再看。如果他真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不用您动手,我亲手杀他。”
“阁下给我面子,愿意今日见面后再作定夺,我知道您不是看我卫衣雪的面子,而是看半年前那次刺杀的面子。同为救国英雄,我敬您大义。”
“而琴岛有我的规矩。”卫衣雪的声音温润如雨,“和卖国走狗一样,以武犯禁,肆意杀人者,一步也踏不出黄海之西。”
第184章 致命长官
卫衣雪看着是文人,说这话时眉间凛冽气势,却生生镇住了面前的九尺大汉。
他天生一种自在贵气,说话更是以理服人,没人不敢给他面子。
大汉自中原来,中原的侠气里多沾些匪气,没有规规矩矩在道上做过事的,自有他们不识时务,不服规矩的风骨。若说他们刚来时还有什么偏见,心里存着一些琴岛无人,荡平琴岛救国会以正风气的心思,现在那点心思也消散完全了。
他们是粗莽,但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卫衣雪完全掌控着这片地方,把控着这里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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