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兮然挪动视线望向白照影,看到的乃是世子妃精致的侧脸,皎洁如月,高高在上。
白兮然肺都要气炸开了。
昨日投递那封喜帖时的得意烟消云散,一股强烈的屈辱感袭来。
白兮然想起又不能起!
本欲做全官面上的人情,惹怒白照影,搅乱这场丧事。
却不料白照影心机更深。
白兮然深深吸了几口长气,秋气萧萧,穿堂冷风呼啸而过。
白兮然在飕飕的冷风里,心中不甘更甚,后背皮肤发紧,膝盖也被这蒲团硌得生疼。
——可是白照影没再分给过他半缕目光。
就好像尊贵的世子妃,看他一眼都嫌多,白兮然只觉自己,就快要把牙关咬碎。
他暗暗勉励自身:
白照影不过是个寡夫。再得意,他也有香火情用完的时候。
萧烬安死去,能与七皇子争夺大宝的重要人选出局,七皇子几乎能稳拿储君之位,其余两名皇子不足为虑……
自己会成为皇子妃,太子妃,然后便是皇后!
白兮然企图用未来构想麻痹自己,心思来来回回,转了许多遍。
白兮然正欲就此沉静下来。
可是,白照影竟拍了拍他肩头,抿了抿唇,面容像朵枯萎的鲜花,嗓音干哑:“弟弟,昨天早晨你向为兄报喜,要与七殿下喜结连理,说曹操曹操就到,七殿下不就在外面呢?”
白兮然眉头重重一跳!
他没想到白照影波澜不惊地提起这壶。
可是这话刚刚落地,整座灵堂里的气温,都似立即降低了许多度。
崔府的人洞察若微,瞬间变了脸色。
其他各府的名门贵胄也绝非草包,能听出白兮然居心不良的绝非少数。
而那些锦衣卫的郎官,则是以为世子爷尸骨未寒,世子妃就已经受气,各个儿拳头攥得死紧,骨节发出响亮的噼啪声。
白兮然只觉胆寒。
这事他抵不得赖。
喜帖就在白照影手里,谁传的谁送的,一问便知。他心里七上八下。
白照影更加云淡风轻。
他心中依然不屑再看白兮然,可是他的话却点到即止,话题没再继续往下说。这样的留白,反而给能够听懂的吊唁者足够想象空间,落在白兮然身上的目光更古怪了。
白兮然跪得不安,膝盖微挪。
白照影不再理会白兮然,灵堂外又来人,白照影认出对方,对七皇子迎客道:“七殿下。”
“……”萧明彻带着高朔,还刚沉浸在弄死萧烬安的愉悦里,强绷着脸,吊丧看笑话。
结果还没进门,自己先成了笑话,公然要他承认欲娶个心胸狭隘、用心险恶的小人。
萧明彻措手不及!
再加上,萧明彻迎面撞上素衣素服的世子妃。
对方往日的光鲜惊艳,如今又变成了惹人爱怜。白照影满身雪色的白,映衬眼眶与唇瓣的红,相得益彰。
萧明彻根本挪不开视线。
于是萧明彻表情淡淡,完全没敢接议亲的话题,甚至连看都没敢多看白兮然一眼。
白兮然彻底在寒风中僵硬。
萧明彻则对着世子妃拱手。
七皇子还是那副华丽的嗓音,低头垂目,尽将比他低半头的世子妃收入眼底。
他心不在焉道:“兄长死于前线,英年早逝却虽死犹荣,我与他堂兄弟一场,同个学堂读书,同个校场习武,昔年往事皆历历在目,忽闻噩耗传到上京,我深感哀恸。”
他的目光在白照影的轮廓轻快地扫过。
从鼻尖下移至嘴唇,流连忘返至领口,再探寻,不能看见腰身锁骨,只见厚厚衣服。
萧明彻遗憾地舔了舔唇,再道:
“皇家规矩,我需在世子府守灵三日,这段时间一应用度或可从简。世子妃不必过于担忧,切莫过分伤怀,先以身体为重。”
再之后便是三皇子、九皇子,各位公主等陆续向世子府献上慰问。
这些人以九皇子哭得最为真诚,然而皇家并不喜人情绪如此外露,九皇子暗遭鄙夷。
萧明钰由衷崇拜萧烬安。
白照影不忘呵护九皇子。
白照影遣成安,带九皇子去花园,那里他能够散心,也不至于因为礼数跟谁闹别扭。
至于花园有座箭楼,里头有萧烬安许多兵器,他今后都用不上了,萧明钰可以带走。
白照影能做主。
***
深夜,同心堂白幔招展,燃着灯烛。
晚风更大了。
穿堂而过犹有啸音,风过时,白蜡烛的火苗,被撕扯成为不同形状。
唯有至亲才会彻夜待在灵前。
其余的凤子龙孙,虽号称是来守灵,可是毕竟都是金枝玉叶,白天能够乖巧地待在灵棚里都不容易。
若彻夜不眠,这些人统统顶不住!
本次丧事,世子妃思虑周全,早给他们安排好住处,府上并不缺空房待客。
故而灵堂只剩白照影独自待着。
支应一天的丧礼,作为操办丧事的主角,白照影今天,被人情世故彻底绊住脚步。
即使有孔仪分担,替他节省不少心力,长期在人前伪装乖巧的世子妃,他累得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白照影连下人都屏退了。
丧礼倒像是做给活人看的。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白照影自己面对萧烬安的棺材时,他方才再度层层叠叠浮现起,他对萧烬安绵密的想念。
他想到萧烬安为人处事,萧烬安如果还在,自己好像什么规矩礼数,也都不用在乎。
有时他……很纵容自己。
至少如果自己处于崔兄夫人,或者是崔弟夫人的处境,要学的规矩就有好几车。
方才舅妈和舅舅以为他乖,乖得是想装乖的白照影。
不乖的那个白照影,表哥知道,萧烬安也知道。萧烬安显然更清楚。
“陪吃午餐要收加时费。”
“我要罚你给我守夜,还要你给我洗脚。”
“鹦鹉带过来,水鸭也带走,恶霸鹅如果愿意走,也带走。”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啊。
他的爱意随着萧烬安本人的离去,青涩地绽开,再无声告终。
仿佛在灵堂之中,呈现出萧烬安的影像,幽微的烛火催生了白照影的幻觉。
接着大风骤起,灵堂光焰迅速地一跳!
白照影神经跟着绞得生疼。
幻象被风势搅和得七零八散,白照影从蒲团起来。
他拢紧肩膀,搓了搓手,纵使身穿蓄棉的加厚衣服,身上却只像包着层纸。
脑袋里有些通灵的想法。
白照影喊了声“夫君”,唯有无数条白幔在灵堂忽高忽低地翻卷。四顾则是并无所获。
他黯然地等风势平静,风不肯停。
他在白幔与白蜡烛昏黄色的灯光掩映下,望见同心堂门口站着道清瘦的人影。
他心头狂跳,正欲迎上去,却发觉对面并非萧烬安的轮廓。
晚风吹动崔执简的袖摆。
崔执简带了两个仆从,仆从各自提着盏白灯,两人同时身穿白衣,相隔有十四五步。
不是彻夜吊唁,需要自己接待的来客……
白照影稍微松了口气,站在原处,点点头。
“表哥。”
“表哥。呜。”第二声表哥就已有哭腔了。
崔执简眉梢轻蹙,碍于避嫌并不可离他太近。
崔执简的影子,被白灯笼的光线拉得很长。
人影头顶的部分,与白照影的白绢鞋面堪堪接触,崔执简投向人与影交叠的那片地方,渴慕地想再靠近,可是却谨慎地敛眸。
在崔执简眼里,白照影身上的素白衣服,不仅仅象征死去,还代表另一种意义上的新生。
崔执简眼眸再次闪了闪。
站在同心堂门口,崔执简温声说:“狐狐。孝期过后,世子府必然更加清寂,今日灵堂小叙,母亲更想念你,父亲也想跟你团聚,所以二老托我打问,你可愿意回府小住?”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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